二郎為了那個女子先是主動受杖刑,??而后不顧傷勢又回了府,老國公一聽便著了急,連夜讓崔三爺護著也回了府。
回來又一問,??那女子和大郎仿佛也牽扯不清,??老國公臉色頓時便不好看了。
世家大族最看重的便是“穩”,可如今大郎,二郎,??三郎,??三兄弟為了一個女子爭的不可開交,甚至連二房的媳婦也因此被送到了莊子上,??老國公對這個江左陸家的小娘子觀感大打折扣,更加疑心二郎是被蠱惑了。
因此回來后,??趁著崔珩還在高燒不醒的時候,??老國公又改了口,??并未再提起崔珩求娶陸氏女的事情,對外只稱他是路遇盜匪意外受了傷。
于是這傳很快便傳出去,??雪衣一聽,這才明白了原委。
范陽距離長安山高水遠,路上的確是多有盜匪出沒,??畢竟是去接人相看,??出了什么事也是二表哥應得的。
且昨日鬧了一場,??那么多人都聽見她同二表哥的事情了,??雪衣便歇了探望的心思,??只當做不知道。
眼下,??剛得知了母親這么多年被設計的真相,??她最緊要的是為母親做場法事,??告慰她在天之靈才是。
于是雪衣便主動去了佛寺小住。
大夫人得知崔珩受傷后,??立馬便去了清鄔院。
不同的是,她見多識廣,根本不信老國公的說辭。
果然,她一掀開崔珩的外衣,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層層累累的傷痕,分明是被人一棍子一棍子生生打出來的。
“這分明不是意外傷的,究竟是如何傷的,你如實說來!”大夫人又氣又心疼,叫了隨行的護衛來。
一邊是老國公,一邊是大夫人,護衛滿頭是汗,垂著頭不敢多說,只答道:“卑職也是聽命行事,還請夫人見諒。”
“你不敢說?”大夫人想了想,只有一個可能了,“那難不成是父親大人下的令?”
護衛立馬低了頭,大夫人明白這是猜對了。可老公爺一向器重行簡,究竟發生了什么能讓他動如此大的怒,把行簡打成了這個樣子。
大夫人坐在崔珩床邊仔細回想了想,行簡出發前剛說了自己有了心儀的人,一回來便受了這么重的傷,難不成他是求娶不成,惹惱了老公爺?
“行簡到底是為了誰惹惱了他祖父,你可知道?”大夫人指著護衛問道。
“卑職一直守在外面,只知道老公爺似乎很生氣,偏偏公子脾氣也硬,所以才會打成這樣。”護衛一個字都不敢多猜。
能讓老公爺發這么大的脾氣,恐怕那女子身份極為不妥。
大夫人一時想不明白那女子到底是誰,但行簡還說這個女子她曾經夸過,想來恐怕也不是個陌生人。
大夫人正煩悶揉著眉心,腦中忽然蹦出了一張臉。
該不會,是陸丫頭吧?
大夫人從前從未往這方面想過,但一帶入,發覺如果是她,那一切便都說得通了。
兄奪弟妻,按家法的確是該受五十杖刑的。
且陸丫頭一出事,二郎當晚便趕了回來,哪兒有這么巧的事。
陸丫頭失蹤的這一月更是怪,她說是命大被沖到了河邊僥幸活了回來。但那江上風高浪急,若是沒人幫她,她一個中了藥的女子哪里會有這么大的命。
這些事一件一件地串起來,大夫人現在是想不懷疑都難了。
可陸丫頭若是和二郎糾纏不清,她同大郎又是怎么回事,她究竟想做什么?
大夫人越想,眉間蹙的越緊。
然而這陸丫頭還是大郎的救命恩人,如今二老爺也在護著她,大夫人生怕自己猜錯,一時不敢輕舉妄動,思來想去,她想起了曾經在清鄔院留下的那個女使秋蟬,便叫了她過來,囑咐她盯著些清鄔院的動靜。
若那女子真的是陸雪衣,她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的兩個兒子為了一個女子兄弟鬩墻。
崔珩傷的本就不輕,偏偏傷勢沒好,他便策馬回府,路途奔波,撕裂了傷口,這下愈發嚴重。
加之得知陸雪衣欲同兄長定親后,急火攻心,這場病來勢洶洶。
本來頭一日還只是高熱,誰知后兩日燒的愈發厲害,不得不請了御醫。
高熱一連燒了三日,燒的人提心吊膽,崔z盡管氣悶崔珩擅自將表妹藏起來,但畢竟兄弟情深,崔珩燒了三晚,他便陪了三晚,不眠不休到自己也染了風寒,勞累到了暈過去。
二郎還沒好,大郎又病倒了,大夫人這幾日也鮮少合眼,整個大房皆是神色凝重。
老國公盡管氣得更加厲害,卻也忍不住來看了數次。
唯獨雪衣一早便去了山上小住祈福,只以為崔珩只是輕傷,并不知曉府里的一切。
崔珩燒的斷斷續續,直到第四日的晚上,高燒才退去,身體一好轉,他忽然做了一個夢。
夢里正是陸雪衣被三郎帶回府后的場景。
他看到了陸雪衣是如何被二嬸出□□,如何被壓著跪下,被灌了一大碗藥,還被人推了一把,直直地朝著桌角撞去。
崔珩仿佛感同身受一般體會到了陸雪衣的絕望,鋪天蓋地的絕望,幾乎要把他逼得窒息。
當她快要撞上的那一刻,崔珩猛然睜了眼,蘇醒了過來。
已是深夜,燭芯捻的細細的,秋容守在一旁,已經困倦到耷拉著眼皮。
忽然,杯子被碰倒在地,骨碌了一聲,她頓時被驚醒,一揉眼,才發覺是公子碰倒的。
“公子,您終于醒了!”秋容撲過去。
崔珩剛剛醒來,意識還停留在方才的夢里。
半晌,他動了動干裂的唇,才反過來那是夢,他揉了揉眉心,一動,身上仿佛撕裂了一樣,疼的他悶哼一聲:“我這是……昏迷多久了。”
“已經三日了,這是第四日,您再不醒,大夫人的眼淚都要哭干了。”秋容抹了抹眼角,轉身便朝門外沖出去,“您等著,我這就去請大夫來!”
崔珩蘇醒的消息一傳來,原本沉悶的清鄔院立即便一盞盞亮起了燈,女使小廝們熬藥的熬藥,備水的備水,皆忙碌了起來。
趁著母親還沒來,崔珩緩了一會兒,讓楊保把他離開后光德坊發生的事和這幾日的事情一一報給他。
楊保事
無巨細地說了,崔珩聽著,越來越覺得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手在推著一切走一樣,根本無法避免。
問完事情,他揉了揉眉心:“我這幾日昏迷,都有誰來過?”
“大公子一直守著您,后來染了風寒暈過去了,現在還在靜養,大夫人也在,老國公也來了,還有二老爺,三老爺,三郎君,六郎君,九娘子,李郎君……”
楊保掰著指一一地數著,數到一半,崔珩卻打斷了他。
“陸雪衣沒來嗎?”
楊保頓時止住了聲,他何嘗不知道公子想聽什么。
楊保搖搖頭。
崔珩一聽,頓時沉默下去。
陸雪衣還真是狠啊。
當初說好了他再騙她,她就與他死生不復相見,如今他昏迷數日,幾度垂危,她真的沒來。
崔珩抵著唇咳了咳,又欲下地:“她不來,那我去找她。”
楊保一看見公子剛醒便要下床,連忙上前架住他:“公子,您的傷口剛愈合,這回再撕裂恐怕就沒那么容易好了。”
“興許她是不知道我病了。”崔珩拂開他的手,執意要下地。
楊保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一起身擋在了他面前:“公子,您生病的事傳的沸沸揚揚的,府里人都知曉,您真的不必去了,再說,陸娘子……陸娘子現在根本不在府里,她早就去山上佛寺了,根本沒回來過!”
楊保說的委婉,但外之意分明是陸雪衣不是不能來,只是不想來罷了。
崔珩這樣的聰明的人怎么會聽不懂,他只是沒想到陸雪衣真的會這般心狠。
崔珩忽然想起了臨走的那天清晨,陸雪衣拉住他的手小聲地求他不要走。
現在回想起來,她當時恐怕已經極度害怕了,害怕到無以復加了,才會主動懇求他讓他不要去范陽。
可他當時卻只以為她是在胡思亂想,仍是丟下她離開了。
夢里一切歷歷在目,那晚陸雪衣當時險些被害死,恨他也是應當的。
她一定是被傷透了心,才會在兄長救了她之后,轉而要嫁給兄長。
想到這里,崔珩忽然又發覺有些不對:“陸雪衣當日對我說她要嫁給兄長,祖父知道這件事了嗎?”
楊保這回徹底低下了頭:“應當是知道了,老國公來看您時氣得不輕,您之前去道觀求娶的事情他一個字也沒對外說,恐怕是想反悔了。”
崔珩一聽,忽然重重地咳了咳。
看來他這五十大板是白挨了,非但白挨了,婚事不成,反倒讓祖父更加排斥陸雪衣。
命運著實弄人,為什么偏偏只差了那么一步?
崔珩迫不及待地想跟陸雪衣解釋,但他已經傷的如此之重陸雪衣仍是不肯來見他,她是真的絕情。
他靠在引枕上,半晌才想出了一個計策,對楊保吩咐道:“你明日將兄長染疾的消息遞到山上去,陸雪衣不愿見我,但得知兄長生病,一定會回來見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