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漢東省的權力核心,在這一刻,被一個遠在北京的電話,震得人仰馬翻。
季昌明握著手機,他能清晰地看到在座所有人的臉色,在一瞬間,齊刷刷地由灰敗轉為了一種詭異的、鐵青泛綠的顏色。
完了。
季昌明腦子里只剩下這兩個字。
這次真的完了。
季昌明默默的關機。
漢東省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審訊室。
金屬門發出沉重的“咔噠”一聲,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侯亮平隨手將手機往桌上一扔,臉上洋溢著一種大功告成的興奮,那是一種獵人捕獲了超出預料的猛獸后,混雜著得意與炫耀的神采。
他轉過身,用力拍了拍身邊陳海的肩膀,力道大得讓陳海一個趔趄。
“老陳,看見沒?搞定!”
他的聲音在狹小的審訊室里回蕩,帶著不加掩飾的驕傲。
“我就說吧,對付漢東這幫老油條,就得來點猛的!季昌明那老狐貍,一開始還跟我裝傻,我一抬出沙瑞金,他立馬就慫了。”
陳海的表情卻遠沒有他那么輕松,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扶了扶被拍得發麻的肩膀,遲疑地問:“亮平,你……你真是那么跟季檢說的?讓他去‘交代’沙書記?”
“那可不!”
侯亮平下巴一揚,理所當然地說,“不這么說,能鎮得住他嗎?這叫敲山震虎!我就是要讓整個漢東省委省政府都知道,我們反貪總局是來辦案的,不是來旅游的!誰敢包庇,誰敢說情,就得掂量掂量!”
他說得慷慨激昂,自已已經成了正義的化身,手握尚方寶劍,即將蕩平這漢東的污泥濁水。
陳海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總覺得侯亮平的這番操作太過冒險,甚至有些……
出格。
那已經不是敲山震虎了,那簡直是直接往虎嘴里扔了塊石頭,是挑釁。
可看著侯亮平這副興沖沖的樣子,任何勸誡的話都顯得那么不合時宜。
侯亮平沒注意到陳海的憂慮,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到了審訊椅上那個沉默的“獵物”身上。
他邁著勝利者的步伐,走到審訊桌前,雙手撐著桌面,身體前傾,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個從頭到尾都異常鎮定的中年男人。
“喂,聽見了嗎?”
侯亮平的聲音里帶著貓捉老鼠戲謔,“你不是點名要見高育良嗎?覺得他能保你?”
他嗤笑一聲,伸出一根手指,幾乎要戳到對方的鼻尖。
“不好意思啊,你那點面子,在高書記那兒可能還管用,在我這兒,不好使!”
“我呢,給你找了個更大的官兒。漢東省一把手,省委書記沙瑞金,馬上就到!”
侯亮平的語調刻意拔高,每一個字都砸向對方心理防線的重錘。
“我倒要親眼看看,等沙瑞金親自坐在這兒審你的時候,你這張嘴,還能硬到什么時候!”
他期待著,期待著看到對方臉上出現哪怕一毫的驚慌、恐懼,或是絕望。
這是一個貪官在聽到自已最大靠山倒臺時應有的反應。
然而,他失望了。
審訊椅上的男人,連眼皮都沒多抬一下。
他只是靜靜地靠在那里,姿勢甚至有些慵懶。
那身廉價的夾克衫穿在他身上,非但沒有顯出落魄,反而透著奇特的違和感,一位將軍臨時換上了士兵的服裝,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威嚴與氣度,卻絲毫未減。
強光燈照著他的臉,映出清晰的輪廓,也照亮了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
那雙眼睛深邃得可怕,什么都看透了,又什么都沒放在眼里。
聽到沙瑞金的名字,他的嘴角,甚至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那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諷,更一種……
確認。
終于,他緩緩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審訊室的每個角落,平穩得在陳述一件與自已毫不相關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