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京城之內,東宮之中。
朱高熾看著下方的心腹們,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殿下!不能再等了!”
內閣首輔楊士奇跪在地上,“漢王狼子野心,人盡皆知!陛下遺詔不清,正是給了他可乘之機!若等他以清君側為名起兵,京師危矣,大明危矣!”
伴隨著楊士奇的話音落下,一眾東宮臣子跪倒一片。
“興兵討伐手足,與禽獸何異……”
朱高熾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楊士奇眼看不對,老眼中閃著決絕的光:“殿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此刻的仁慈,就是對天下最大的殘忍!您要等的,不是漢王懸崖勒馬,而是他將屠刀架在您和皇孫的脖子上嗎!”
皇孫!
這兩個字像一根針,狠狠刺入朱高熾的心臟。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皇位,但他不能不在乎兒子的性命。
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父皇那張威嚴而冷酷的臉。
父皇的遺詔是一個考題。
父皇從不相信眼淚和仁慈,只相信實力和結果。
自己若是一味退讓,在父皇眼中,恐怕連個庸字都算不上,而是蠢!
是了,父皇想要的繼承人,不是一個好好先生。
而是一個能鎮住這群如狼似虎的兄弟,能坐穩這萬里江山的鐵血君王!
朱高熾緩緩睜開眼,那雙一向溫和的眼睛里,某種東西碎裂了,又有什么東西重新凝聚。
“擬旨。”
他的聲音雖然依舊有些虛浮,但每個字都無比清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他口述,身邊的翰林學士飛快地在明黃的絹布上書寫。
“漢王朱高煦,受封以來,久居藩地,不思朝見,驕橫不法,目無君父,朕躬不豫,竟無一語問安,其心可誅!”
“著令漢王朱高煦,接旨之后,不得片刻遲疑,卸去兵權,單騎入京述職,若有違抗,或敢率一兵一卒,即以謀逆論處,天下共擊之!”
跪在地上的楊士奇等人,背上瞬間起了一層冷汗。
他們沒想到,這位看似懦弱的太子,一旦下定決心,竟能如此狠絕。
這道旨意,根本不給朱高煦任何辯解和轉圜的余地。
要么來京城受死,要么立刻造反。
“另,擬旨北平。”
朱高熾沒有停頓,繼續說道:“北平總督江澈,鎮守北疆,屢立奇功,朕心甚慰,北平乃國之門戶,望爾恪盡職守,嚴防大漠,不得擅離。待朝局安定,朕必有重賞。”
一打一拉,一推一撫。
楊士奇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這道旨意,明面上是安撫和褒獎江澈,實際上卻是用鎮守北疆的大義將他死死釘在北平,讓他無法支援漢王。
先將漢王逼成天下公敵,再斬斷他最強力的臂助。
這一刻,楊士奇仿佛看到了永樂大帝的影子。
這位仁厚的太子,終于亮出了他的獠牙。
……
北平,江府。
江澈的指尖在一份密報的紙面上輕輕劃過。
那是蛛網從京城用最高級別渠道傳回的情報。
上面一字不漏地抄錄了朱高熾剛剛擬定的兩份圣旨。
比京城派出的官方信使,快了至少三天。
情報的末尾,還附上了蛛網密探的分析:東宮決意先發制人。
這何止是先發制人,簡直是把朱高煦架在火上烤,還順手把柴火遞到了他自己手上。
朱高熾這一手,玩得漂亮。
他把自己擺在了孝子和忠臣的制高點上,以父皇的名義,行監國之權。
斥責朱高煦不孝,是為大義,命令他單騎入京,是為君臣之禮。
你朱高煦來,就是自投羅網,你不來,就是抗旨不遵,坐實了謀逆大罪。
而給自己的這道旨意,更是陰損。
恪盡職守,嚴防大漠,說得多好聽?
翻譯過來就是:你江澈老老實實在北平待著,別多管閑事。
你要是敢動一下,就是擅離職守,就是不顧北疆安危,就是國家的罪人。
江澈站起身,走到窗邊,冰冷的夜風灌了進來,讓他瞬間清醒無比。
以朱高煦的性格,只剩下最后一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