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猛地睜開眼,不過他心中的怒火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了更為冰冷的火焰。
他看向那幾個還在等他示下的心腹將領。
“擬奏疏。”
“就說我,朱高煦,慮事不周,有負圣恩,懇請父皇收回成命。高句麗一地,民生凋敝,百廢待興,非我一介武夫所能治理。懇請陛下派遣朝中能臣干吏,前來接管民政、教化。另,此地防務繁重,我部兵力亦有不逮,懇請兵部調撥精兵,協助布防……”
將領們全都愣住了。
“殿下,這不就是認輸了嗎?”
朱高煦拿起那封信,湊到燭火上,看著它化為灰燼。
“認輸?”
“不,這是讓他們把吃進去的,都給我加倍吐出來。”
…………
朱高煦的請罪奏疏被快馬送抵京城。
奉天殿。
只有內侍監那尖細悠長的嗓音,還在梁柱間回蕩。
將朱高煦那封“罪己疏”里的每一個字。
都清晰無比地送入在場每一位大明朝臣的耳中。
“兒臣愚鈍,有負圣恩……懇請父皇派遣能臣,接管民政……”
太子朱高熾肥胖的身軀微微一顫,他下意識地抬眼,看向龍椅上方的父親。
準備了數日的雷霆一擊,就這么輕飄飄地被化解了。
他身后的詹事府官員、吏部、戶部的幾位侍郎,臉上都寫滿了錯愕與不甘。
他們手中攥著的彈劾奏本,此刻仿佛成了燒紅的烙鐵。
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尷尬至極。
老二那個寧折不彎的性子,會認輸?
朱棣坐在九龍寶座上,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呵。”
一聲輕笑,從御座上傳來。
群臣心頭一緊,齊齊將頭埋得更低。
“都說說吧。”
朱棣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漢王這份奏疏,眾卿家以為如何?”
無人敢先開口。
太子的心腹們面面相覷,他們準備的臺詞全是痛斥漢王擁兵自重,割據一方。
可現在人家主動交權,再說這些,豈不是成了欲加之罪?
沉默中,吏部尚書蹇義出列,躬身道:“啟稟陛下,漢王殿下知錯能改,實乃社稷之福。其心拳拳,為國分憂,老臣……感佩。”
這老狐貍!
太子一黨暗罵一聲,卻也只能順著臺階下。
“臣附議!漢王殿下此舉,足見其忠孝之心!”
“高句麗初定,民政繁雜,確實非武將所長,漢王殿下高瞻遠矚!”
朱高熾的臉色有些發白,袖中的拳頭攥得死緊。
他知道,這一局,他又輸了。
老二這一招以退為進,玩得太漂亮了。
朱棣將一切盡收眼底。
他當然不信自己那個兒子會突然轉性。
這話說得好聽!高句麗那是什么地方?
千里凍土,民風彪悍,一個爛攤子!
誰去治理,都得往里砸無數的錢糧人力,還未必能討到好。
他朱高煦,把最難啃的骨頭丟了出來。
自己手里卻還牢牢攥著軍隊、港口、礦山這些能下金蛋的雞!
好一招金蟬脫殼!
好一個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一個名字,悄然浮現在朱棣心頭。
江澈。
那個總是能洞悉他內心,卻又讓他感到一絲不安的暗衛司主。
“既然漢王有此心意,朕,準了。”
朱棣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