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之舉,稍有不慎,就會被定性為擁兵自重。
屆時,再大的功勞也抵不過帝王的猜忌。
所以這封密折,比今日斬殺幾名叛將,要重要百倍。
不能是請罪。
請罪,就等于承認自己做錯了。
也不能是表功。
表功,會顯得自己狂妄,更會坐實跋扈的印象。
必須是委屈。
一個忠心耿耿,為國守邊,卻被奸宦欺凌,不得不奮起反擊的忠臣的委屈。
思緒已定,筆鋒落下。
“臣,北平總督江澈,泣血叩奏陛下……”
開頭姿態放得極低。
奏折中,江澈完全不提自己如何威風,如何處置陳蕪。
“……臣惶恐,臣不解。陳提督手持圣意而來,卻行分裂之實。其鑿鑿,仿佛北平易主,只在旦夕。軍心浮動,士氣渙散,北疆之防,危如累卵……”
“臣斗膽,將陳提督請入詔獄‘冷靜’。非為折辱朝臣,實乃若不以雷霆之勢止其行,則北平軍心必亂。軍心一亂,瓦剌聞風而動,則京畿危矣!”
“臣今日所為,皆為陛下守國門。若有半分私心,甘受天譴!”
最后,他筆鋒一轉,提到了那幾個被斬的軍官。
“……此數人,利欲熏心,受閹人蠱惑,賣主求榮。臣已按軍法處置,以儆效尤。北平軍,永遠是陛下最忠誠的利劍,不容宵小玷污分毫!”
整篇奏折,字字泣血,句句忠心。
他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為了維護皇帝的軍隊。
不得不出手清理門戶的孤臣。
他把所有的矛盾,都引向了陳蕪的濫用職權和狐假虎威上。
寫完,江澈吹干墨跡,仔仔細細地將奏折疊好。
裝入特制的銅管,用火漆封緘。
“來人。”
一名暗衛如影子般出現在他身后。
“八百里加急。”
江澈將銅管遞過去,聲音平靜。
“送入京城,親手交到通政司使手上,不得有誤。”
“遵命!”
暗衛接過銅管,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夜色中。
江澈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京城的方向。
陳蕪應該也快到京城了吧。
一個被禮送出境的東廠提督,一個哭訴自己被奸宦欺凌的邊關大將。
兩份截然不同的說辭,擺在朱棣的案頭。
江澈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已經布好了局,剩下的,就是等待。
等待那位多疑的帝王,做出他的選擇。
又是半個月過去了。
京城如同一座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水面靜得可怕。
朱棣的圣旨沒有來,斥責沒有來,安撫也沒有來。
什么都沒有。
這種死寂,比雷霆震怒更讓人心慌。
北平都督府內,氣氛一日比一日壓抑。
將領們看見江澈,都想問,又不敢問,只能用眼神交換著彼此的憂慮。
皇帝的沉默,意味著猜忌。
猜忌,是功臣名將最好的墓志銘。
“督帥,都半個月了,京城那邊……”
副將李虎終究是沒忍住,趁著匯報軍務的間隙,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他是個粗人,不懂朝堂上那些彎彎繞繞,只知道督帥受了天大的委屈。
現在皇帝不聞不問,這算什么事?
“慌什么。”
“天塌不下來。”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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