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高熾肥胖的身軀抖得像風中的篩子,汗水浸透了朝服。
帝王之怒,如天威煌煌,無人敢承受。
江澈站在武將隊列的末尾。
身形隱在一根巨大的蟠龍金柱后,陰影將他大半個身子籠罩。
他沒有看被拖出去的方孝孺,也沒有看瑟瑟發抖的百官。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高踞龍椅的那個人身上。
朱棣。
這位剛剛用鐵與血奪取天下的新君,臉上已經看不出絲毫怒意。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絕對的掌控,享受這滿殿的恐懼。
登基大典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繼續。
禮樂虛浮,頌詞空洞。
每一個流程都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倉促而潦草。
當司禮監用尖細的嗓音高喊“禮成”時,所有人都如蒙大赦,長長舒了一口氣。
典禮結束,百官準備退朝。
朱棣卻從龍椅上站起,目光掃過人群。
“江澈,留下。”
暗衛司,一個游離于所有官僚體系之外的幽靈機構,它的指揮使,便是江澈。
這是一個只對皇帝本人負責的影子。
江澈從陰影中走出,玄色服飾上用銀線繡出的麒麟暗紋,在殿內光線下若隱若現。
他走到大殿中央,單膝跪地。
“臣,在。”
“其余人,退下。”
朱棣揮了揮手,語氣不容置喙。
太子朱高熾、漢王朱高煦、趙王朱高燧。
連同近侍的太監宮女,都躬身退出了奉天殿。
沉重的殿門再次關閉。
這一次,殿內只剩下君臣二人。
空曠的大殿,讓人的呼吸都帶上了回音。
朱棣走下御階,少了幾分帝王的威儀,多了幾分雄主的壓迫感。
他沒有看江澈,而是繞著他緩步走動。
“錦衣衛,是朕的刀。”朱棣的聲音很低沉。
“但有時候,這把刀太鈍,也太招搖。”
江澈依舊跪著,頭顱低垂,仿佛沒有聽到。
朱棣停下腳步,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
“方孝孺這件事,朕不想讓錦衣衛辦。”
他的聲音里透出一股深沉的猜忌。
“錦衣衛里盤根錯節,誰知道有沒有心念舊主之輩?朕怕他們殺得不夠干凈,更怕他們……殺錯了人。”
江澈心中了然。
誅十族,是立威,更是清洗。
朱棣要的不是一場簡單的屠殺。
他要借方孝孺的血,洗掉建文朝留在朝堂上的所有印記。
這種事,吵吵嚷嚷的錦衣衛做不來。
只有暗衛司能做。
“暗衛司,接手此案。”
朱棣的命令,如同冰塊砸在地上。
“從現在起,所有關于方孝孺一案的卷宗、人犯、線索,全部由你掌控。錦衣衛只負責封鎖城門,維持秩序,沒有朕的旨意,他們不準插手具體案情。”
“臣,遵旨。”
江澈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朕要一份名單。”
朱棣的眼神變得銳利如鷹,“方孝孺九族之內,血親姻親,一個不能漏。”
“最要緊的,是第十族。”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三個字。
“他的門生、故舊、同窗、師長……凡是與他有過從的,凡是私下里贊同過他那套所謂‘正統’的,凡是心里還惦記著朱允炆那個小崽子的……”
“有一個,算一個!”
“朕要讓他們,從這世上,被抹得干干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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