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過處,云海被生生揉碎,隨后被卷入其中,徹底消散。
他的右腿深深陷入了臺階的青磚之下,裂縫如同蛛網般瞬間蔓延至整座島嶼。
葉響眼前的蓬萊島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無支祁的斷角懸停在半空,妖血凝固成暗藍色的琥珀,被移動著的刀光卷入其中;鏡像王城的金烏銅像停止了傾斜,鳥首被刀光擰卷著朝向了他;倒懸海的海水化作千萬條水龍卷在風中東倒西歪,最終被徹底絞成微小的露珠。
仿佛能夠席卷萬物的刀光撞上蓬萊島的瞬間,天地間響起裂帛般的脆響。
整座島嶼從核心處浮現出透明的斬擊紋路,像是被無形的巨刃從中間剖開。
支撐島嶼的地脈支柱也在這股刀勢中崩解,三十六道碧火柱同時炸成光雨,那些被鎮壓的老仙在火光中發出尖嘯,卻連神魂都被刀風絞碎。
葉響看見島嶼內部的乾坤鼎內核被斬成兩瓣,黑球中溢出的混沌之力與刀光的星光劇烈對沖,在半空炸出比太陽更耀眼的光輝。
與此同時,葉響的身體也出現了不可逆的裂痕,最恐怖的是他丹田處的那顆黑洞。
哪怕有著星泉護體,丹丘生修練至幾乎渾然天成的劍意也不是他能夠承受的。
“給我……破!”
葉響與丹丘生同時暴喝出聲。
一劍掃下,蓬萊島徹底粉碎。
蓬萊島的上半部分轟然崩裂,如被切開的巨鯨,斷口處不斷燃燒著如黑焰般的怨氣。
下半部分則帶著乾坤鼎的殘片極速下墜,卻被丹丘生隨手一揮的刀風托住,像一片被釘在虛空中的落葉。
倒懸海的重水徹底失去島嶼依托,竟在刀勢的牽引下攪散成了漫天細雨,落向了長安城。
雨滴落在金光門外,章百的額間。
章百望著天空中被螺旋狀刀光擰碎,化作碎屑的島嶼,在石雨中苦撐已久的身體終于一松,身后冰藍色的仙相似也感到了天邊的恐怖刀光,自行崩落開來。
安仁渾身一軟,橫刀落地,他看見一道身影在刀光中孑然獨立,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撕成碎片,露出底下布滿星紋的脊背。
死不成使勁將眼球按回眼眶,詫異地看向天邊,久久失語。
此刻,長安城所有人都看見了天邊發生的異象。
老百姓們眼里,那座島嶼在瞬間消失不見,隨后天邊就降下了一場綿綿細雨。
修行者們眼中,恐怖的黃鶴樓虛影再度浮現,下一刻那座即將毀滅長安城的蓬萊島便被一陣決然的刀光吞噬,在劇烈的光影閃動中,他們都看到了一道人影腳踏星軌立于空中。
一人,一刀,面對邪樓,重島。
這一幕,也曾在長安城的上空上演過。
獻帝殿內,徐如卿的鐵扇停在半空,看向天邊的瞳孔不斷震動,久久不能平復。
與他一樣的,還有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凍死鬼將軍,大皇子徐堅,還是二皇子徐銘,他們都曾見證過那斬樓的一劍。
而如今,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隨著刀勢散盡,葉響單膝跪地,淵斬刀深深插入觀星臺。他的右手臂從指尖到肩膀完全透明,能看見經脈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細碎的星塵。
“前輩,長安城……”
“蓬萊島已毀,長安城不會有事,放心吧。”
丹丘生的意識從識海深處浮現,老者的虛影望著遠處不斷墜落的蓬萊碎屑,聲音輕得像風:“當年我為救獻帝斬斷了黃鶴樓;如今你斬落蓬萊島,也算替我延續了未盡的道。”
“是啊……曾幾何時,我也想過舍身為人,死亦足矣。可我與那座樓宇融合得太久了,越發感知不到那顆曾經跳動著的,鮮活的人心了。”
說話間,丹丘生抬手指向了正下方。
在那些被碎石砸成廢墟的建筑中,長安城的百姓正從其中探頭。
望著天空中墜落,拖出長長尾焰的蓬萊碎屑和漫天星軌。
有人跪下祈禱,有人放聲大哭,更多的人互相擁抱,慶幸彼此度過大災,成功活了下來。
金光門外的三人互相攙扶著站起,安仁撿起橫刀,死不成踢開壓在腿上的石礫,章百望著天空,終于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
“身而為人,最寶貴的就是那顆人心;正因為我們是活生生的人,我們才總會想要在絕境中找出一條路來。”
“可惜……”丹丘生扭頭看了看葉響,他的身影在葉響的識海中漸漸消散,“我能救得了長安城,可我救不了你。”
“你觀想那樓宇太久,k不會就這么放你離開的。”
話音未落,刺骨的寒意從尾椎竄上頭頂。葉響聽見腦后傳來細碎的骨節摩擦聲,劇痛襲來。
抬眼望去,不知何時出現的白骨飛仙正從黃鶴樓方向飄來,她們的骨翼扇動時帶起靡靡之音,琵琶弦上纏著的竟是活人發絲,玉簫孔洞里溢出的不是樂聲,而是含著冰碴的陰風。
“前輩!”葉響想召喚淵斬刀,卻發現右臂已完全透明,星泉此時也了無音訊,星泉之力正在被飛速抽空。
丹丘生逐漸淡薄的虛影長嘆一聲,指尖在葉響眉心處點出一道劍痕:“記住,人心不死,劍意便不滅,樓里哪怕有千萬種古怪,都不要動搖你的本心,若你能登上四層……“
話未說完,白骨飛仙的骨翼已籠罩上來,最前方的白骨仙子伸出指骨,指尖還凝著未干的人血,無數白骨飛仙不知何時已經將葉響悄然圍繞,她們在空中或彈琵琶,或吹玉簫,飄飄然攜著葉響就往黃鶴樓的門扉奔去。
云海翻涌,黃鶴樓的朱漆大門在紫色霧氣升騰間緩緩開啟,將葉響的身影吞入無邊的樓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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