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陳光陽轉過身,眼神亮了起來,帶著點他拿主意時的篤定勁兒。
“你琢磨的路子,有點窄了。致富的門道,又不是只有種大棚菜這一條。”
“啊?”沈知霜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你看啊,”陳光陽走回桌邊,拿起一張空白紙,用他那粗大的手指頭戳點著地圖。
“靠山屯離山近,有獵戶底子,現在又有大棚技術,搞大棚菜,是咱的長處。
可別的大隊,也得看看他們自己有啥‘金剛鉆’啊!”
他手指點向向陽大隊的位置:“向陽大隊,我記著他們那洼地多,水草挺肥實,養鴨子養鵝那是天生的好地方!
你讓他們養啊!多養!鴨蛋鵝蛋腌咸蛋、松花蛋,鴨絨鵝絨還能整羽絨服,不比一窩蜂去種菜強?”
接著手指移到紅旗大隊:“紅旗大隊,他們那老娘們兒,我記著織布紡線的手藝不錯,以前公社搞過紡織學習班,她們學得最快。
你讓她們組織起來,搞個紡織小組,織點粗布、土布,結實耐用,現在供銷社里這種土布也挺缺的,做好了不愁賣。再弄點花樣,織個門簾、桌布啥的,城里人也稀罕!”
最后點到更偏遠的石頭溝大隊:“石頭溝那地方,山上有的是好荊條、柳條!他們那老篾匠手藝可沒丟!你讓他們組織起來,編筐編簍子!大的能裝糧,小的能買菜,結實又好看。
再弄點精細的,編個果盤、花籃啥的,供銷社也能收,城里人買回去當個擺設也中!”
陳光陽越說思路越清晰,聲音也洪亮起來,帶著一股子“這有啥難”的勁兒。
“你想想,靠山屯種菜,向陽大隊養鴨下蛋,紅旗大隊織布做衣,石頭溝編筐編簍!
各家有各家的營生,產出的東西還不一樣,拿到公社來,你這邊一協調,該賣供銷社的賣供銷社,該往縣里送的往縣里送,甚至咱陳記涮烤也能用他們的鴨蛋、土布當抹布、用他們的筐簍裝菜!
這叫啥?這叫‘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都擠一條道上,那不叫發展,那叫抓瞎!咱得把棋盤擺開了下!”
沈知霜聽著聽著,眼睛越來越亮,剛才擰著的眉頭不知不覺就舒展了。
陳光陽這一番話,像一把鑰匙,“咔噠”一聲,把她腦子里那團亂麻似的愁緒給捅開了!是啊,自己光想著怎么應付這些要學大棚的申請。
怎么平衡資源,怎么就沒想著跳出“大棚”這個框框呢?
各大隊的條件千差萬別,為啥非得都吊在一棵樹上?
她看著自家男人那張被風霜刻出棱角、此刻卻閃著光亮的黑臉膛,心里頭那股子崇拜勁兒又涌上來了。
這男人,看著糙,可這腦子轉得是真快!
總能從死胡同里給你扒拉出一條活路來。
“對呀!光陽!你說得太對了!”
沈知霜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臉上愁云盡散,取而代之的是興奮和豁然開朗。
“是我鉆牛角尖了!就想著怎么分大棚這點湯湯水水,忘了看看各家有各家的灶臺!
因地制宜,發揮長處!這才是正理!”
她趕緊拿起鋼筆,在剛才還讓她發愁的報告空白處飛快地記下陳光陽說的點子,嘴里還念叨著:“向陽養鴨鵝……紅旗搞紡織……石頭溝編藤條……對對對!
這樣一盤活,各大隊都有事做,產出還不沖突,能互補!
我這協調工作也好做了!光陽,你這腦子是咋長的!”
陳光陽看她那高興樣,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這有啥?打仗還講究個排兵布陣,各司其職呢。
搞生產,一個理兒!都一窩蜂,那指定亂套。行了,你這心里有譜了就行。”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夕陽給公社大院涂上了一層暖金色。
“天快黑了,咱回家吧?崽子們該等急了。”
“哎,回!”沈知霜麻利地把桌上的材料攏了攏,分類放好。
心里已經有了明確的處理方向,那份沉甸甸的壓力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鎖好辦公室的門,跟著陳光陽走出公社大院。
跨上侉子摩托,沈知霜側身坐好,很自然地摟住了陳光陽的腰。
摩托車發動,突突的聲響在傍晚安靜的公社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晚風吹拂著她的發絲,吹來田野的清新氣息。
“光陽,”她把臉貼在陳光陽寬闊的后背上,聲音帶著笑意和一種踏實感。
“你說,要是沒有你,我可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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