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縣醫院內,陳光陽和樸老板臥在病床上。
陳光陽還好,至少精神頭還行。
但樸老板可就慘了,整個人蜷曲在床上,整個人還在打哆嗦。
“光陽,你說我咋又冷又熱呢?”
樸老板抬起頭,看向了陳光陽問道。
陳光陽知道,凍死的人都會覺得自己身體發熱,這是一種正常現象。
不過還好,樸老板只是凍大勁兒了并沒有啥事兒。
所以陳光陽還有心思開玩笑:“樸老板,以后還有心思搞破鞋了不?”
樸老板咧了咧嘴,抬起頭,嘴巴里面呢喃著:“我那是愛情你知道不?”
陳光陽咧了咧嘴,躺在了床上。
因為李衛國和孫威他們在東風縣,搜易接下來的事情自己不用管了。
他們肯定會收拾好那群劫匪的!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勢。
右臂小臂裹著厚厚的石膏,沉甸甸地墜著,骨裂的地方一跳一跳地鈍痛。
左小臂和大腿外側被劉鐵拐那王八蛋的攮子劃開的口子,雖然縫合了。
但麻藥勁兒過去后,那火辣辣的刺痛感就沒消停過。
尤其是大腿上那個被捅進去的傷口,稍微動彈一下,就像有根燒紅的鐵條在肉里攪動。
后背被鐵架子棱角硌傷的地方也牽連著疼,好在沒傷著骨頭。
最難受的是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冷意,仿佛從那零下幾十度的冰窟窿里帶出來的寒氣還在骨頭縫里盤踞。
時不時竄出來啃噬一下,讓他忍不住想打哆嗦。
他試著活動了一下沒受傷的左腳腳趾,還行,能動。
又輕輕吸了口氣,肺部被凍傷的后遺癥還沒完全好,吸深了還有點針扎似的疼,帶著點鐵銹般的血腥氣。
他媽的,劉鐵拐那雜碎,下手是真他媽黑!
陳光陽在心里又罵了一句,不過看到旁邊病床上蜷縮成一團的樸仁勇,他又覺得自個兒這傷還算輕省。
樸老板那才叫一個慘。
整個人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像一只過冬的蠶蛹,只露出個青白交加、胡子拉碴的臉。
他還在不停地打哆嗦,牙齒磕碰的“咯咯”聲在安靜的病房里格外清晰,蓋過了窗外麻雀的嘰喳。
樸仁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虛弱,一個勁兒的和陳光陽在墨跡。
“你…你說我這是咋…咋回事兒啊?一會兒…一會兒冷得骨頭縫里都…都結冰碴子…一會兒又…又像架在火上烤…五臟六腑都…都要燒糊了…”
陳光陽側過頭,看著他那副凄慘樣兒。
想笑又覺得不合時宜,扯了扯嘴角,牽動了臉上的凍傷,嘶地吸了口涼氣:“樸老板,你這叫‘凍透膛’了!零下幾十度的冷庫里綁了大半宿,沒直接凍成冰棍兒算命大!又冷又熱?正常!
你身體里那點熱乎氣兒讓寒氣給熬干了,現在緩過勁兒來,里頭在拼命生火往回找補呢!
就跟那凍透的蘿卜扔熱水里一個道理,外面看著蔫吧,里頭芯兒正翻騰呢。死不了,遭點罪,養幾天就好。”
樸仁勇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陳光陽,眼神里充滿了后怕和一種難以喻的復雜情緒:“死…死不了就行…光陽兄弟…這次…這次可真是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哥哥我…
我這條命就交代在那冰窟窿里喂凍肉了…”他喉嚨滾動了一下,聲音更低了,帶著點窘迫,“那…那幫天殺的…下手太狠了…”
病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股冷風卷著外面走廊的嘈雜聲涌了進來。
護士端著搪瓷盤進來換藥,看見樸仁勇還在抖,皺眉道:“樸老板,你這寒氣入得太深,可得好好養,千萬別再受風!熱水袋還熱乎不?不熱乎喊我換水。”
樸仁勇哆嗦著點點頭,把被子裹得更緊了些。
護士手腳麻利地給陳光陽大腿外側的傷口消毒換藥,那帶著刺激性的藥水抹上去,疼得陳光陽額角青筋直跳,但他咬緊牙關,愣是沒哼一聲。
只是呼吸粗重了幾分。
護士看著那猙獰的縫合口,忍不住咂舌:“陳顧問,您這傷…可真夠險的,匕首再偏一點扎到大血管,神仙也難救。
李局長特意交代了,讓您千萬安生躺著,別亂動。”
“死不了,骨頭硬。”陳光陽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依舊是那句口頭禪,聲音嘶啞。
護士換完藥,又給樸仁勇檢查了一下體溫,搖搖頭:“還是有點低燒,反復。多喝熱水,姜湯也別忘了喝。”
說完端著盤子出去了。
病房里又恢復了安靜,只剩下樸仁勇壓抑的哆嗦聲和陳光陽粗重的呼吸。
陽光慢慢西斜,窗棱的影子拉得老長。
陳光陽閉上眼,腦子里像過電影似的回放著冷庫里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
劉鐵拐那張扭曲的刀疤臉,冰冷的槍口,呼嘯的子彈,沉重的撞擊,還有樸仁勇那拼死一撞…
媽的,真是從鬼門關硬生生爬回來的!
右臂的骨裂至少得養個把月,眼下這情形,他那幾個攤子都得靠媳婦和老丈人他們撐著了。
想到媳婦沈知霜,他心里又暖又澀,這兩天她肯定急壞了。
第三天頭上,陳光陽大腿的傷口總算沒那么火燒火燎了,右臂也習慣了石膏的重量。
樸仁勇雖然還在低燒打擺子,但哆嗦的頻率明顯低了點,偶爾也能說句囫圇話。
下午,病房門被再次推開,這次進來的不是護士。
夏紅軍裹著一身寒氣走了進來,軍大衣的領子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
他臉色有些疲憊,但眼神銳利依舊,身后跟著秘書,手里拎著兩網兜東西。
麥乳精、水果罐頭,還有一條“大前門”。
“光陽!樸老板!”
夏紅軍的聲音洪亮,帶著關切,瞬間驅散了病房里那點病懨懨的氣氛。
他幾步走到陳光陽床邊,仔細打量著他,“怎么樣?傷得重不重?臉色還這么白!”
說著又看向樸仁勇,眉頭緊鎖,“樸老板,受苦了!感覺好點沒?”
陳光陽想坐起來,被夏紅軍一把按住肩膀:“躺著!別亂動!”
那手勁不小,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夏書記,沒事兒,皮肉傷,養兩天就好。”陳光陽咧咧嘴,還是那句。
“皮肉傷?”夏紅軍瞪了他一眼,指著他打了石膏的胳膊和裹著紗布的大腿,“骨裂!還讓人捅了一刀!這還叫皮肉傷?你陳光陽是鐵打的?
這次要不是李衛國他們趕到的及時…后果不堪設想!”他語氣里有后怕,更有一種壓抑著的火氣,是對綁匪的,似乎也夾雜著一點對陳光陽這不要命勁頭的責備。
秘書把慰問品放在床頭柜上,夏紅軍自己拉過一張凳子,坐在兩張病床中間。
他先看向樸仁勇,神情鄭重,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樸老板,這次的事,是我們東風縣的工作沒做到位!
讓你這位為我們縣經濟發展、為外匯創收做出巨大貢獻的投資商,在咱們的地界上,遭了這么大的罪!還差點…唉!”
他重重嘆了口氣,語氣沉痛,“我這個縣書記,有責任!我代表縣委縣政府,向你鄭重道歉!”
樸仁勇掙扎著想坐起來,被夏紅軍按住了。
他臉上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聲音還有點飄:“夏…夏書記,您…您重了…這事兒…真不怪政府…是我…是我自個兒…不…不檢點…著了人家的道兒…”
他臉上臊得慌,眼神躲閃了一下,“給…給縣里添麻煩了…”
夏紅軍擺擺手,語氣誠懇:“樸老板,話不能這么說!搞破鞋…咳咳…”
他頓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個詞不太妥當,換了個說法,“私人作風問題,那是另一碼事!但綁架勒索,甚至意圖撕票,這是嚴重的刑事犯罪!
是對我們東風縣投資環境的極大破壞!是在打我們縣委縣政府的臉!更是對光陽同志這樣見義勇為、挺身而出的好同志的嚴重傷害!”
他說著,目光轉向陳光陽,那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贊賞和感激。
“光陽!”夏紅軍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一種在正式場合才會有的莊重,“這次,你又立了大功!
不僅成功解救了樸老板,保住了我們縣重要的外匯渠道和投資伙伴,更是親手抓獲了以劉鐵拐為首的、窮兇極惡的綁匪團伙!
李衛國都跟我匯報了,冰庫里的現場…慘烈啊!
你一個人,拖著傷腿,頂著零下幾十度的嚴寒,跟三個持槍持刀的亡命徒搏斗…
這膽魄!這身手!這擔當!好樣的!
真給我們東風縣的老少爺們長臉!
給咱們公安隊伍…不,是給我們所有干部、群眾都樹立了一個標桿!”
他越說越激動,站起身來:“我已經讓縣宣傳口的同志在整理材料了!這次,一定要給你請功!
市里那邊,我也要匯報!像你這樣不顧個人安危、保衛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英雄模范,必須大力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