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魏俜央鼻音濃重,眼眶泛紅,卻仍將五妹護在身后。
魏俜靈還小,嚇得厲害,躲在姥姥身后流淚。
姥姥氣的發抖,程忠更是直接抄起棍子,沒頭沒腦毆打著魏瑕,咬牙切齒怒罵。
魏瑕抱著頭,疼的厲害,但他依舊笑著,只盯著魏俜央。
這一刻,反應過來的魏俜央天真抬頭,看著姥姥。
“姥姥,魏瑕是不是要把我存到別人家,像存錢罐一樣。”
魏瑕忽然呆住,胸腔彌漫難以抑制的疼痛。
妹妹天真無邪的話讓他幾乎將牙齦咬出血。
“造孽啊!”
姥姥終于繃不住,抱著魏俜央放聲大哭。
天亮了。
魏瑕躺在潮濕床板,聽見自己脊椎骨節擠壓發出聲響。
墻上三好學生獎狀,正在霉斑里漸漸蜷曲。
他聽著雨滴從房屋破洞中滴落,逐漸蔓延,彌散潮意,與腐爛青苔融為一體。
敲門聲響起,手里還拿著棍子的程忠氣的一夜沒睡,暴躁開門,語氣陰沉。
“誰啊!”
剛剛提著禮物抵達的湯汝隴眉頭不經意皺起,愈發篤定這個家庭太差。
那個小女孩應該被救走。
他彬彬有禮,目光落在魏俜央身上,魏俜央坐的端正乖巧,眼眶有些濕潤。
這個孩子真好。
可惜生在這樣的家庭。
“孩子,你愿意去我家看看嗎?”
“我和阿姨都會好好對待你,決不讓你受到任何委屈。”
慈祥,溫和,禮貌,如同潮濕冬日里的陽光。
魏俜央格外平靜,像是下定決心。
“為了家庭,為了欠債,我可以跟你走。”
她知道,自己可以犧牲,只要能保護好妹妹。
欠債。
湯汝隴聽到,露出果然如此的目光,怒視魏瑕。
魏瑕依舊懶洋洋看著,眉宇間似乎還有幾分欣喜。
如今魏俜央也不在意,她為這個家,盡力了。
姥爺程忠顫抖,看著如今近乎空蕩蕩的家,提出要跟著魏俜央一起去看看。
直到抵達那幢三層小樓,大廳很寬闊,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典籍,甚至還有線裝孤本。
地板很亮,陽光從窗外透射,溫暖耀眼。
房子很好,在得知這是一處教授居所后,程忠瞪大老眼。
難以想象,這樣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居然會主動帶走魏俜央。
魏俜央也有些激動,失神呢喃。
“我真能生活在這里嗎?”
湯汝隴看著恍惚的孩子,心底慶幸。
還好帶走她了,不然那個暴躁的姥爺對她肯定也不好。
彼時魏家,姥姥擦拭眼淚,嘴里咒罵。
家里只剩小妹,抱著姐姐留下,已經破洞的小兔子玩偶哭成淚人。
魏瑕仰頭躺在沙發上,松了口氣,只是盯著發霉的天花板笑。
身上傷痕隱隱作痛,他忽然厭惡的嗅著身上毒的味道,喃喃開口。
“走吧。”
“都走.....”
“都好好的。”
魏瑕在笑,無比快樂的笑,他真的很開心,弟弟妹妹都會很安全,都很很好。
這就行了!
魏瑕不再厭惡嗅著自己了,等送走弟弟妹妹,他會給自己一個交代的。
....
業城病房。
魏俜央愣住,回溯記憶中畫面幾乎形成鮮明對比。
一邊是漏水發霉的房子,一邊是明亮溫暖的小樓。
自己以為高尚的犧牲,背后還是有這個男人的影子。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第一,在被毒販逼迫,緝毒警盯上的時候,還在一堆家庭中拼命奔走尋找。
第二,頂著寒風悄悄觀察湯家,打探了解任何細節。
第三,故意以身入局,任由謾罵詆毀,只為吸引湯教授注意。
第四,讓湯教授親眼見證家庭惡劣,帶走自己,完成布局。
魏俜央想到剛剛抵達湯家的自己。
看著明亮的陽光和書籍,慶幸自己好運,還享受著養父養母給自己夾菜,總是心疼自己的溫柔。
就像是重新回到爸爸媽媽身邊。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他們會這么心疼自己。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他。
目光落在那個孤獨蜷曲在發霉家中的身影。
他在背后謀劃一切,給了自己一個溫馨體貼呵護備至的教授高知分子家庭。
最后歸功于自己為魏家的犧牲。
“把我們送走,然后和兇手決戰。”
這一刻魏俜央怔住,無法想象魏瑕用心之苦,她怔住:“只是你呢...你怎么辦啊”
魏俜央看著病床上那個虛弱的中年人,她的哥哥….
25年的春節已過,被返聘的老教授湯汝隴正在課堂上,給幾名博士講課。
最近很火的長子對比分析很具備分析價值。
直到他看到記憶追溯畫面,他發呆許久,渾然不在意臺下的學生提問。
湯汝隴腦海中開始出現昔日畫面。
在96年中旬他是以怎樣的心情抵達魏家?
救人于水火,高高在上,心生憐憫的救世主?
他神色復雜,看著幾名學生,頭發已經花白,聲音蒼老。
“那時候,我以為我是魏家的救贖,至少,是我女兒的救贖。”
“我唾棄這樣惡劣的魏家。”
他看了一眼直播畫面,沉默許久,聲音苦澀。
這一次,他目光落在那個發霉家庭中,留下的少年。
“現在我才知道我有多愚蠢。”
“那是一個少年最真誠的求救,他求他妹妹走出淤泥,但他自己朝著淤泥更深處走去。”
湯汝隴停頓,開始收拾課本。
他現在不想講課了。
“我要去醫院,我要去看一看他。”
他很想夸一夸那個少年。
盡管,從來沒人夸過他。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