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處理完最后一份郵件,身體向后靠在寬大的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冰涼的邊緣。
屏幕上,是與江晚的聊天界面。
界面很干凈,幾乎沒什么閑聊。
往上翻,大多是節日的簡單問候:
新年快樂。
端午節安康。
或者偶爾工作往來后的客套:
魚已收到,品質很好,謝謝。
無人機播種事宜已安排妥當,請放心。
最近的一條,是幾個小時前他發出的:
過年好,計劃什么時候開工?
他盯著自己發出的這條消息,又看了看江晚那邊簡潔甚至略帶點公事公辦的回復,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
這和他認知中的“交流”似乎不太一樣。
他想起自己的特助,那個精明能干的小伙子,前段時間追女朋友時,手機幾乎長在手上。
他會精心策劃每一次約會,記得所有大小節日,提前預定難搶的餐廳,挑選符合對方喜好的鮮花、首飾、包包。
特助曾一臉幸福又苦惱地向他請假,說要陪女朋友去看一場她期待已久的電影,或者去游樂園玩。
雖然都是些尋常小事,但特助眼中閃爍的光彩,顧城是見過的。
那一刻,他心底某個角落似乎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開始想象,如果是他和江晚……也許他們可以去挪威的特羅姆瑟,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在寂靜的極寒之夜,并肩仰望漫天舞動的綠色極光。
或許可以在深秋的巴黎,踩著塞納河畔厚厚的金黃落葉,聽她講講種地和養魚之外的詩和遠方。
又或者,在瑞士白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麓,教她這個可能從未滑過雪的南方姑娘如何駕馭雪板,然后在她可能出現的笨拙踉蹌時,穩穩地扶住她……
這些念頭如同氣泡般升起,又被他理智地逐個戳破。
他自嘲地彎了彎嘴角。
江晚怎么會答應呢?
他幾乎能想象出她聽到這些提議時的表情。
大概是微微蹙著眉,用那雙清澈又務實的眼睛看著他,然后禮貌而堅定地拒絕:“顧總,謝謝您的好意,不過開春地里的活兒忙,魚塘也要準備投苗,實在走不開。”
在她那里,一片剛剛翻新的土地,一池待喂養的魚苗,其重要性恐怕遠遠超過世界上任何一處風景。
他清楚地知道,吸引他的,正是她這種扎根于泥土、專注于當下的獨特氣質,與他所處的浮華世界截然不同。
可也正是這份“與眾不同”,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措。
他見過商場上太多的虛與委蛇和利益交換,卻從未遇到過這樣一個純粹靠自身努力、心思澄澈如泉的女子。
該怎么靠近她?他那些慣常的談判技巧、資源置換的思路,在她面前似乎全都失靈了。
他發現自己能做的,竟然和世間最普通的毛頭小子無異——只會笨拙地發去消息,問一句“吃了嗎?”、“最近怎么樣?”。
這種認知讓他感到一絲挫敗,又夾雜著一種奇異的、陌生的悸動。
前路漫漫,而他,似乎才剛剛找到。
叮咚。
手機提示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是江晚的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