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二年。
??章越依舊在告疾之中。
??到了執政之位,告疾也是日常之事。
??譬如之前蔡挺,陳升之在樞位時,曾因病一年多不朝。
??不過蔡挺,陳升之當時年事已高,而且確實多有頑疾纏身,因此也不是那么扎眼。
??王安石任相時,更有生老病死苦五相。
??不過當時都是宰執團隊間的不和。章越烏發執政,居然也告疾,也令有些人揣測再三,章越是不是失去了圣眷。
??但是元豐二年前后,一件大事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年前蔡確突下詔獄,將陳安民、吳安詩、文及甫,劉奉世,潘開等二十余名牽涉入相州殺人案的官員皆抓入了詔獄。
??此事可謂驚人,陳安民是文彥博的小舅子,吳安詩是前宰相,現任判大名府吳充的長子,文及甫是文彥博六子。
??他們可是衙內中的衙內,居然都被蔡確要捉拿下獄,這是以往未有之事。
??而且吳安詩,文及甫連夜不知所蹤,有人傳聞是躲在章越的相府里。
??而陳安民被關在刑部大牢中和另兩個犯事的官員關在一處,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幾名刑部的死囚,還有兩三名獄卒與他們同住,吃飯便溺都在一處。
??陳安民養尊處優,幾時遇到過如此待遇。
??不久獄卒送吃食來了,先是在地上擺著一個大盆,然后往盆里倒粥倒餅倒菜,最后一名獄卒再拿著一根大杵。
??這大杵就是平日刑堂上用來杖責犯人的,現在幾名獄卒合力拿著這個大杵,將盆里的所有吃食搗爛再攪拌成糊糊狀。
??陳安民看見這飯菜幾欲反胃與獄卒問道:“這也予人吃的嗎?”
??獄卒笑了笑,用手往盆里抄了一口吃,然后笑道:“陳相公,怎么不能吃,俺便吃得好好的。”
??說完獄卒還用嘴舔起了手上的殘渣。
??陳安民見此揪住那獄卒的領子,當即給對方一個耳刮子。獄卒被打后,仍是滿臉是笑。
??“陳相公,再不吃今日的就沒有了。”
??陳安民轉頭一看,但見幾個死囚正蹲在大盆旁大快朵頤,吃得是津津有味,居然頃刻間就已將大盆里的吃食吃了一半。
??一名官員忍不住體面,居然也沖到泔桶旁用手撈著吃了起來。
??“這天殺的蔡持正!”
??陳安民大罵,然后一臉頹然地坐下,在此間牢房的隔壁厚墻,蔡確正通過細孔看著房里的一切。
??蔡確看了一陣臉上露出笑意。
??片刻后蔡確回到了刑部公廳對左右道:“這些人平日錦衣玉食,挨不了幾日,爾等切記不可有任何粗魯之處,只管用這等折辱的辦法就是。”
??左右都稱是。
??蔡確又吩咐道:“這些人招供后,便命人假扮是官家來復核的,這些人若辭與原供狀有出入便繼續拷問。”
??蔡確走出刑部公堂登上馬車又對心腹道:“傳出去便說相州獄的犯人都遭到我蔡確的拷打,嚴刑逼供!”
??心腹稱是。
??蔡確吩咐后冷笑,章越這手自己也玩一玩,看看有誰自己跳入陷阱。
??蔡確看了一眼刑部大門之處,但見數人被
枷號,其中一人依稀有些眼熟。不過蔡確一時想不起來,也是懶得計較了。
??蔡確對心腹吩咐道:“再找與此案無關系的死囚拖出來狠打,務必要令四鄰都聽到。”
??而坐在刑部門外頭戴枷號的正有一人是何七。
??此刻何七口唇干裂,看著另一旁同被枷號的大理寺官員竇平,周孝恭,這二人便是推翻中書堂后官周清復核要求。
??最后被拿在此一同枷號。
??而何七本是無辜的,他這些年一直給吳安詩跑腿,經營生計。
??何七知道有吳安詩的照拂,章越投鼠忌器,不敢如何他。他知道章越性格,到了他如今的位置上,他不需要殺人,自然有人揣摩他的心意來殺自己。
??他有點后悔,當初為何要與章越過不去,明知對方并非池中之物,但還要招惹他。
??所以何七日子一直過得謹小慎微,不敢得罪人,更不敢再害人。
??如今何七安心地過他的小日子,他又娶了一房妻妾,是他心愛的女子那等,還生了一個聰明伶俐孩兒。
??這孩子像極了何七當初,所以何七取他取了單名‘厚’字,希望孩子不要似他全靠耍聰明,能夠厚道地做人。
??何七準備好好地過日子,這輩子什么也不想了時。
??老天就是這么跟他開玩笑,以往他無惡不作時,活得好好的,如今洗心革面做人時,突然禍事一日起,他被下獄了,還是詔獄。
??何七知道自己與此事一點瓜葛都沒有,但看見連大理寺官員都被與他一起枷號時,他知道自己完了。
??因為他枷比大理寺官員要重二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