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猶豫地看了江晦一眼,做了許久的思想準備,裴驚絮深吸一口氣,終于輕輕推開了半掩的門扉。
房間內的燭火便灑落在了她的身上。
裴驚絮捏了捏手上的書本,一只手提了裙角,輕聲開口:“那妾便打擾夫兄了。”
說著,她抬腳,邁過門檻,隨即一步一步,走進了男人的書房。
禁欲的沉香氣息迎面而來,并不濃烈,卻能讓人戒驕戒躁,清心凝神。
似乎是有些拘謹,裴驚絮站在容諫雪面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么。
桌案前,男人神色沉靜,平淡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他身側的位置:“不是來問問題的嗎?”
“啊……對。”
裴驚絮輕手輕腳地走到桌案的一側,坐在了容諫雪右手邊的位置。
桌案是長形的,容諫雪素來坐在主位上,留給裴驚絮的便是比較窄的一側。
“夫兄,這里。”
裴驚絮將手中的書本翻開遞了過去,指了一句話,小心詢問。
容諫雪掃了一眼書本,意識到什么,他微微蹙眉,拿起來查看。
“你今日一天時間,便已經學到四柱清冊了?”
裴驚絮愣了愣,像是不理解容諫雪的意思一般:“這些……我不能學嗎?”
容諫雪放下書本,聲音略冷:“四柱清冊,龍門賬,跛形賬都是比較晦澀難懂的賬目,你今日第一天,進度這么快嗎?”
裴驚絮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既然如此,舊管,新收,開除,這些基本內容你都學會了?”
好看的眼睛眨動幾下,裴驚絮美眸稍愣,隨即遲鈍地搖搖頭:“先生……并沒有教這些。”
容諫雪深吸一口氣,將這課本扔在了桌子上。
他輕笑一聲,眼中閃過薄涼:“所以,你大費周章請來的這位先生,沒教你最基本的記賬話術,反而教給你這些偏門晦澀的內容?”
裴驚絮明白過來。
她緩緩低下頭去:“抱歉夫兄,耽誤您時間了。”
說著,她伸手想要去取那課本。
一只手壓在書本上,攔住了她的動作。
容諫雪面容冷肅,語氣沉寂:“你究竟是從哪里請來的賬房先生,單單是先教你四柱清冊,就知他學藝不精。”
裴驚絮低著頭,沒有答話。
男人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既不知該如何挑選先生,為何不來問我?一整日學了這些佶屈聱牙的內容,如今聽不懂想起我來了?”
她又不說話了。
同上次一樣,只是低著頭,不肯應他。
手腕上的佛珠又開始發燙。
容諫雪微微闔眼,嘗試讓自已的語氣溫和一些:“抬頭,同我說話。”
可他沒等來她抬頭。
比她抬頭更先到來的,是一滴淚。
她垂首時,一滴淚毫無預兆地墜下,正落在他叩在桌案的手背上。
他猛地收攏五指,袖間的佛珠碰撞在一起,發出稀疏的悶響。
書房門是敞著的,夜風銜著花瓣登堂入室,甚至不等他招架,便只余一陣花香。
又輕又癢,比腕上的佛珠更加燙人。
書房內的燭火發出幾道“噼啪”聲,格外清晰。
——她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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