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梳白發齊眉……”
皇太后的動作頓了頓,透過菱花鏡,看著女兒那張無甚喜色的臉,心頭一酸。
“哀家還記得,你剛生下來那會兒。”
她的聲音飄忽,仿佛陷入了久遠的追憶。
“旁的孩子都皺巴巴的,像個小猴兒,就你,生得紅嘟嘟,可愛得緊。”
“尤其是那胎發,又黑又密,宮里見多識廣的嬤嬤都說,從未見過胎發如此濃密的嬰孩。”
喜姑捧著鳳冠在側,垂下了眸。
梳畢,皇太后終是沒再忍住,眼角泛起一點淚光,旋即又被她強壓下去。
她坐到一旁的軟榻上,靜靜看著宮人為女兒穿上繁復的嫁衣,戴上沉重的首飾。
孫姑姑趨步上前,低聲勸慰,“娘娘,殿下大婚是喜事。她仍在京城,您若是想她了,隨時召見便是。”
皇太后微微頷首:“哀家知曉。”
鳳冠霞帔,流光溢彩,華貴逼人……
臨上轎前,祁照月忽然開口:“你說,晏哥哥今日會來嗎?”
喜姑語氣恭敬又討喜:“殿下的大喜之日,滿朝文武皆會到場祝賀,沈侍郎乃國之棟梁,定是會來的。”
祁照月聽了,眸子終于泛起一絲微光。
也好。
“晏哥哥也能瞧見我這副,最美的模樣……”
禮成之后,祁照月被喜姑扶著,端坐于大紅喜床之上。
龍鳳呈祥的被褥,滿目皆是刺眼的紅。
祁照月一把將蓋頭取下,命人除了發冠。
“喜姑,你在外頭……可瞧見晏哥哥了?”
這是她今天問的第二遍。
喜姑正滿臉堆笑,聞笑容一僵,隨即又小心翼翼道:
“回殿下,奴婢并未瞧見沈大人的身影。”
祁照月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
喜姑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個紫檀木托盤,躬身呈上。
“奴婢問了一嘴,才知刑部近來公務實在繁重,沈大人實在脫不開身。不過,禮數是半點不缺的,賀禮一早就送到了。”
托盤上,靜靜躺著一對通體溫潤的羊脂白玉如意,被大紅的絲絳系著,精美絕倫。
祁照月伸出手,指尖冰涼,輕輕拿起其中一支。
玉是冷的,冷得像此刻她的心。
她呵出一口氣,化作一團白霧,唇邊勾起一抹涼薄至極的笑。
“如意……”
她輕聲念著,仿佛咀嚼著什么天大的笑話。
“意頭倒是好。”
“可惜,若駙馬不是他,本宮又如何能如意得起來!”
話音未落,她手腕一翻,那玉如意便被重重拋回盤中,發出一悶聲。
盤上那對如意被紅綢喜結系著,那紅色扎得她眼睛生疼。
“好生收著罷。”
她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再無半分溫情。
“本宮今日不如意,也斷不會讓他人如意!”
前院的喧囂聲漸漸遠了。
賀明閣一身大紅喜服,滿面紅光,酒氣熏天。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從沒有像今天這般風光過。
尚公主,做駙馬,從此便是皇親國戚,一步登天。
父親賀嶺遠在邊關押送軍糧,未能歸來,可定下的吉日改不了。
他朝著空無一人的北方,遙遙敬了一杯酒。
“父親,兒子出息了。”
酒意上頭,他腳步虛浮地走向公主寢屋,心頭一片火熱。
祁照月此刻就在里頭等著他。
門口,一道身影攔住了他。
是喜姑。
“駙馬。”喜姑的聲音平平淡淡,福身行了一禮。
賀明閣醉眼惺忪,擺了擺手:“不必多禮,殿下呢?”
“殿下身子乏了,已經歇下了。”喜姑垂著眼,語氣依舊恭敬無波。
“奴婢已幫駙馬在西廂房鋪好了床,請隨奴婢前往就寢。”
廊下的冷風一吹,賀明閣的酒意霎時醒了大半。
西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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