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想扶。
驚蟄動作更快,連忙上前攙住老夫婦的胳膊。
“老丈,大娘,快起來,我們主子不講這個。”
“請恕民婦無禮,”婦人攏了頭巾道,“實著因民婦十多年前因一場災禍,毀了半張臉,怕嚇著夫人,故掩面……”
“無妨的,你瞧我身邊的驚蟄,”凌曦笑著示意道,“心美則面善。”
婦人進宅子的時候便瞧見這位年輕的婢女,臉上雖有一刀痕,卻也不摭不掩。
一路行來,府中還有不少下人婢子見了還要問好……
她那時心里便在想,是如何一位夫人,能讓容貌不勝者也能挺胸抬頭……
“夫人說的是。”她笑著回道。
攏著布巾的手松了松,那燒傷的疤痕露出了些許,觸目驚心。
可那沈夫人卻依舊神色淡淡。
仿佛她這張臉,沒有受過任何傷痕似的。
驚蟄示意兩人至一旁的黑檀木圈椅坐下,爾后便離去準備茶點。
方老丈一見那烏光水滑的木料,再看看自己滿是泥土和裂口的粗布衣裳,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他局促地搓著手,身子僵著,就是不肯坐下。
“這……這太金貴了,俺們……俺們怕給夫人坐污了……”
“椅子造出來,就是給人坐的。”凌曦聲線溫和。
方老丈聞,看了看身旁的老伴,還是沒有坐下。
“這次來,就是想當面謝謝您的大恩大德!”他一開口,眼圈就紅了。
凌曦淡然一笑:“于我不過舉手之勞,不必掛懷。”
她目光轉向一旁始終沉默的婦人,語調更柔了幾分。
“大娘,您的病可是大好了?”
那婦人聞,并未開口,只是斂衽垂眸,身子微微一矮。
一個萬福禮。
動作規整,竟透出一股說不出的雅致。
凌曦從未在一個鄉野村婦身上,見過如此標準的禮節。
那姿態,那氣度,便是原主,也是被宮里退下來的宮女拿著戒尺,日日夜夜敲打著,才練出的肌肉記憶。
一旁軟榻上,原本懶懶飲酒的謝昭昭,也放下了酒杯,雙眸微瞇。
這婦人……
斜倚的身子坐正了些,她朱唇一勾:“方大娘,可是從宮里頭出來的?”
那婦人聞,身子幾不可察地一顫。
她飛快抬眼,又迅速垂下,聲音里帶著一絲惶然。
“這位貴人說笑了,老婆子一個鄉下人,不過是覺著那樣的禮數好看,自己胡亂學了點兒皮毛。”
“原是如此。”謝昭昭嘴上應著,心里卻不認同。
這宮中禮儀,豈是學點皮毛能有的?
不過,觀其神色,并無惡意。
誰還沒點兒不想說的過去呢。
謝昭昭端起酒杯,不再追問。
方大娘見她不再語,緊繃的脊背悄然松懈,暗暗舒了口氣。
這位姑娘,一身紅色短打,馬尾高束,手執酒壺,英氣利落,一看便不是尋常官家小姐。
而眼前的沈夫人,儀容清寧,明艷奪目,那雙眸子如星如月,不似普通閨閣女子的婉約,反倒透著一股男兒般的堅毅沉靜。
這雙眼……好似在哪兒瞧見過。
她的目光掃過凌曦身旁小幾上的香料,最后,定格在那個半新不舊的荷包上。
只一眼。
方大娘的臉色微變,那制式——
變幻雖快,卻未逃過凌曦的眼睛。
她聲音清清淺淺:“方大娘,怎么了?”
方大娘像是被燙了一下,慌忙垂下眼簾:“沒,沒什么。”
“老婆子只是瞧著……夫人這荷包半舊不新,邊角處還有縫補的痕跡,與夫人這一身錦繡衣裳實在不甚相配,故而有些奇怪罷了。”
這話說得倒也算正常。
凌曦聞,眸光微柔,指尖輕輕拂過那荷包。
“這個啊,”她悠悠地答了,“是我小時候的襁褓所制,自小陪我入眠,甚是愛惜。”
話音剛落,方大娘心頭猛地一震!
她豁然抬頭,眼中滿是驚濤駭浪,聲音都打著顫。
“這……這是夫人的襁褓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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