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白夫人義弟這身份好使,結果沒想到程侯夫人壓根沒將白家放在眼里。
他這才反應過來,得先哄好這小子!
他連忙轉身,臉上堆起比方才更甚的諂媚,幾乎要趴到徐舟面前。
“表少爺,表少爺!是小的不對!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華杉額角見了汗。
“您說!只要您能消了氣兒,讓小的上刀山下油鍋,小的都認!”
徐舟抽噎著,抬起一張滿是泥污和淚痕的小臉。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蹭著。
“我不要你上刀山下油鍋……”
他聲音哽咽,委屈巴巴。
“我就想、就想買酒,嗝,給表哥、給姑父……”
“就按方才那位掌柜說的價錢……”
徐舟伸手指著縮在角落的掌柜。
“姑母……侄兒、侄兒存了好久的銀錢,好不容易進京一趟……”
“誰知、誰知他們欺負人……”
說著,他哭聲更大了,肩膀一聳一聳,看著可憐極了。
程侯夫人過旁邊嬤嬤遞來的素凈帕子,看著他的那張臉有些下不了手。
“莫哭莫哭……”她飛快地在徐舟臉上胡亂沾了兩下,權當擦過了。
隨即轉頭,眼神如刀:“華坊主!”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冷意。
“在京城做生意,可是要講究信義。”
“已過價訖拒履,這是商賈大忌!”
那掌柜的縮在墻角,小聲囁嚅。
“可這小哥瞧著,實在不像有銀子的……”
程侯夫人鼻子又是一聲冷哼:“哼!進店往來,皆是客!”
“我家侯爺祖上,也是窮苦出身!”
“當年跟著秦老將軍,跟著先皇,出生入死,拿命換來的這份富貴!”
“莫欺少年窮!”
“這道理,你不會不懂罷?!”
華杉心頭一跳。
連侯爺祖上都搬出來了,這是真怒了!
他哪還敢說半個“不”字?
“是!是!侯夫人教訓的是!小人懂!小人懂!”
他點頭如搗蒜,冷汗浸濕了后背。
程侯夫人看也不看他那諂媚樣。
她一字一句道:“《大恒律》兩和市賣,已過價訖,倘敢拒履,笞四十,再犯者,閉門。”
“今日,你這酒賣還是不賣,自個兒瞧著辦吧。”
華杉臉都白了,哪里還敢再說個不字?
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
他死死咬著后槽牙,喉嚨里擠出兩個字:“賣!我賣!”
話音剛落,“哇——”徐舟像個終于沉冤昭雪的孩子,一屁股坐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那哭聲,真叫一個撕心裂肺,聞者傷心。
圍觀的人群里頓時響起一片嘖嘖嘆息。
“唉,這掌柜的,真是……”
“可不是嘛!要不是這位小哥有侯夫人這干系,今天還不得被他欺負死?”
“尋常人家遇上這事,哪有說理的地方喲!”
“店大欺客,自古如此……”
一句句閑碎語,跟針似的扎進華杉耳朵里。
他臉皮抽搐,牙都要咬碎了,腮幫子繃得鐵緊。
眼瞅著這場戲落了幕,那輛低調青帷馬車,緩緩駛離了巷口。
華杉點頭哈腰,恨不得跪在地上,將程侯夫人與徐舟送上了馬車。
馬車一離,方才的笑瞬間從他臉上褪得干干凈凈,陰沉得能滴出水。
他猛地轉回身。
“啪——!”
清脆響亮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旁邊縮著的掌柜臉上。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華杉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胸膛劇烈起伏。
掌柜捂著火辣辣的半邊臉,整個人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坊主,可、可那小子,他瞧著實在…”
他想辯解,那少年看著確實不像有錢人啊!
“還敢說?!”
華杉氣得渾身發抖,手指頭幾乎戳到掌柜的鼻尖上。
“瞧著不像?!我看你像個蠢貨!十足的蠢貨!”
他心疼得滴血,一百多壇酒啊!就這么被個不知道哪里來的窮小子用幾兩碎銀子換走了!
“虧的錢!全都從你的工錢里扣!”
掌柜“撲通”一聲就跪下了,魂飛魄散。
“坊主!坊主饒命啊!”
他涕淚橫流,聲音帶著哭腔。
“那、那可是將近千兩銀子啊!”
“小人就算給您做牛做馬一百年,也還不清啊!坊主!”
華杉眼神冰冷,看著地上癱軟如泥的掌柜,像看一條死狗。
“還不清?”
他嘴角扯出一個殘酷的冷笑。
“那就滾去程侯府門口跪著!”
“什么時候那位‘表少爺’,把酒給老子原封不動還回來,或者把這近千兩銀子給老子補齊了!”
“你,就什么時候再滾回來!”
“不然,你就給老子死在程侯府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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