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外兩人亦靜立無聲,唯有風拂過湖面,帶起細微漣漪。
沈晏垂下眼簾,只有微上揚的唇線,泄露了幾分心緒。
祁長澤側頭看向沈晏,目光灼灼,低聲:“子安,你方才還贊長安大義。”
“如今看來,這世間有此胸襟氣度的女子,”
“又何止一位?”
這位凌小娘,當真有趣。
他唇角笑意加深,正欲轉身離去,免得打擾了人家主仆私話。
誰知——
“吱呀——”一聲輕響,閣樓的門從里面被拉開。
正好與一個臉上帶著道淺疤的丫鬟打了個照面。
驚蟄猛地一愣,瞧見沈晏,連忙屈膝行禮:
“奴婢驚蟄,給爺請安。”
又對著氣質卓然的祁長澤福身:“給這位公子請安。”
祁長澤此刻心情極好,聲音也帶了暖意:“免了。”
凌曦聽到動靜,轉過身來。
一眼便看到負手而立的沈晏,和他身旁那位氣度雍容,眉眼含笑的男子。
她也是微微一怔,祁長澤?!
她連忙上前幾步,斂衽行禮:“拜見太子殿下。”
心里卻在打鼓,這兩人何時來的?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與驚蟄的話,他們又聽到了哪些?
驚蟄聞,雙目倏地瞪得溜圓!
太……太子殿下?!
她只知沈晏身份尊貴,能與他并肩而立的,定然也是世家公子或朝中權貴。
卻萬萬沒想到,竟是……竟是當朝太子!
這身份,可真是高到頂天了!
驚蟄思及方才還想著要賺朝廷錢的那些語,頭埋得更低。
“起吧。”祁長澤聲音溫和,目光落在凌曦身上,帶著一絲探究與欣賞。
“你們方才所,孤與子安,都聽到了。”
他語氣平淡,卻似驚雷。
凌曦微微抿唇,垂下眼簾,掩去眸底些許驚慌。
媽呀!
還好還好,沒說什么不該說的話。
凌曦心頭狂跳,面上卻已恢復鎮定,甚至漾開一抹淺笑。
“民女本想等公子回來再告知。”
她微微側身,做出“請”的手勢。
“既然殿下在此,不如一同進來瞧瞧這礦石?”
祁長澤與沈晏對視一眼,抬步入內。
堂內竹編大筐里堆著赫然放著黑黢黢、泛著金屬幽光的石頭。
凌曦走上前,指著那礦石:
“民女也是第一次見這鐵礦,實在不懂好壞。”
她眸光流轉,帶著求教:“殿下與公子見多識廣,還請幫忙掌掌眼,這礦……如何?”
祁長澤俯身,拿起一塊仔細端詳。
指尖摩挲著粗糙的表面,難掩驚喜:“這鐵礦,當真不錯!”
“質地純粹,瞧著甚少雜石,這么大塊更是難得。”
凌曦聲音清澈:“也是偶然得了這兩座礦山,恰逢聽聞軍中缺鐵,邊關將士苦戰。”
“想著,或許能盡些綿薄之力。”
她抬眼看向祁長澤,語氣懇切:“只是礦石初現,還未聲張,怕引來宵小。”
“要煩請殿下,盡快派人前去守著才好。”
祁長澤轉頭,喚來門外候著的近衛,低聲吩咐幾句。
近衛領命而去。
他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凌曦,帶著審視:
“你當真……愿將這兩座礦山,獻給朝廷?”
凌曦毫不猶豫,頷首。
“是。”
她語氣平靜,卻透著堅定:
“民女父親,曾從軍征戰,險些馬革裹尸還。”
“深知邊境安寧來之不易。”
“如今百姓安居,皆賴圣上治國有方,將士浴血奮戰。”
“區區兩座礦山,又算得了什么?”
祁長澤聞,竟是撫掌,哈哈大笑起來。
“好一個區區兩座礦山!”
“說得好!”
“孤這便吩咐下去,派精通之人前去細探。”
“若此地礦脈豐厚,附近皆是此等良礦……”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孤定會懇請圣上,為沈家,為子安,重重封賞!”
封賞?給沈晏?
凌曦心頭微沉,卻只默然垂首,掩去眸底情緒。
果然。
這世道的功勞,落在女子身上,能有幾分?
不是歸于父族,便是歸功于夫婿。
頂天了,給女子掙個好聽的誥命頭銜罷了。
何況她如今……
不過是沈晏的妾室。
按理,她甚至不該站在這里,面見天家儲君。
更遑論,去爭什么本該屬于她的功勞。
這事兒,終究要看沈晏的意思。
念頭剛落,沈晏已然上前一步。
“殿下。”聲音清朗。
“這礦山,是凌曦憑慧眼識得,一手購置。”
“礦石,是她偶然于山中發現。”
“獻礦于朝廷,更是她心系邊關,一片赤誠。”
“此功,全在她一人。”
沈晏抬眼,迎上祁長澤的目光:“臣,不敢居功。”
祁長澤微微一怔。
他與沈晏自小一同長大,知他此絕非故作推拒。
思索片刻,他笑道:“孤,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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