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并不知道,這段時間,水秀正在后宮為了被囚禁的她而奔走。
水仙如今已是正五品司記女官,在宮中頗有分量。
可當她以匯報女官學堂事務為由求見昭衡帝時,卻被乾清宮的太監客氣而堅決地攔下了。
“皇上政務繁忙,暫不見外臣,江大人(水秀)請回。”
水秀站在乾清宮外,看著那扇緊閉的殿門,咬了咬牙。
她沒有離開。
而是緩緩脫下頭上的女官官帽,放在一旁的地上。
然后,提起裙擺,在冰冷的石階前,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臣水秀,以皇后娘娘胞妹的身份,求見皇上!”
她揚聲,聲音清脆,響徹在乾清宮前。
太監們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勸:“江大人,您這是何苦?皇上說了不見……”
“那我就跪到皇上愿意見我為止。”
水秀打斷他們,背脊挺得筆直,目光直視前方那扇殿門,一動不動。
寒風呼嘯,吹起她單薄的官服下擺。
石階冰冷刺骨,不過片刻,膝蓋就已凍得發麻。
可她沒有動。
她要跪到皇上愿意見她,跪到她能為姐姐說上一句話。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天色漸暗,寒風更烈。
水秀的臉色已凍得青白,嘴唇發紫。
可她的背脊,依舊挺得筆直。
馮順祥匆匆從殿內出來,看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江大人,您這是何苦啊!皇上他……他真的不會見……”
“那就讓我跪死在這里。”
水秀聲音顫抖,卻擲地有聲,“我姐姐在禮和宮......我這個做妹妹的,總要為她做點什么。”
馮順祥長嘆一聲,轉身又進了殿。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殿門終于緩緩打開。
馮順祥走出來,聲音低啞:“皇上……宣大人進殿。”
水秀咬牙,撐著凍僵的雙腿,艱難地站起身。
膝蓋劇痛,她踉蹌了一下,卻很快穩住,撿起地上的官帽,拍了拍灰,端正戴好。
然后,挺直背脊,一步一步,走進了乾清宮。
乾清宮里,昭衡帝背對著殿門,站在窗前。
聽見腳步聲,他沒有回頭。
水秀在御案前三步處停下,緩緩跪倒。
“臣,叩見皇上。”
昭衡帝依舊沒有轉身,只淡淡問:“你長跪宮外,所為何事?”
水秀抬起頭,“皇上,臣知道身份低微,本不該置喙天家之事。可……那是臣的姐姐。”
她頓了頓,淚水終于滾落:
“臣的姐姐,水仙。她這一生……從未真正為自己活過一日。”
昭衡帝背脊幾不可察地一僵。
水秀繼續道,聲音里滿是心疼。
“自誕生之日為奴,生死不由己,得皇上垂憐,位極中宮,看似榮寵萬千,可皇上……您知道她每日睡幾個時辰嗎?您知道她為了推行女官新政,頂著多大壓力嗎?您知道她每一次懷孕,心中有多少恐懼嗎?”
她淚水洶涌:
“皇上待姐姐好,臣知道。”
“皇上給了姐姐無上榮寵,可這榮寵也把她架在了最高的地方,四面都是懸崖。她不能錯,不能退,不能有半點行差踏錯。”
“她不是不信皇上,她是見過這宮里太多紅顏未老恩先斷的先例……她不敢信!”
“她怕今日的深情,是明日的利刃!”
昭衡帝渾身劇震!
他轉身盯著水秀,眼中那片黑暗劇烈翻涌,有什么東西正在寸寸碎裂。
水秀重重叩首,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
“皇上,若您真疼惜姐姐,若您心里真有她……可否試著,信她所求?哪怕一點點?”
“她不是要離開您,她只是……只是想歇一歇。想看看皇城的天,是什么樣子。”
御書房里,死一般的寂靜。
昭衡帝站在原地,背脊挺直。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
“……朕知道了。”
他頓了頓,補上三個字:
“你退下。”
水秀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他,還想說什么,可最終只是重重叩了三個頭,然后起身,踉蹌著退出了乾清宮。
殿門合上。
昭衡帝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窗外天色已徹底暗下來,殿內沒有點燈,只有炭火微弱的光,將他孤長的影子投在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他低低笑了一聲。
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嘆息,“朕從未……從未將她看作生育工具。”
可她卻信了。
信了他調理身體是為了子嗣。
信了他待她好是為了生育。
所以她才決意要離開。
不是不愛,不是不信。
是不敢愛,不敢信。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暗衛首領低沉的聲音:
“皇上,有線索了。”
昭衡帝轉過身,眼中寒光一閃:
“講。”
“查到一個名叫青黛的宮女......”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