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再次掌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銀珠調回了禮和宮里。
她用的理由甚至無懈可擊,銀珠由昭衡帝調去坤寧宮,本就是為了照顧公主,如今公主已經被接回禮和宮,銀珠還有什么留在那里的必要?
自孫嬤嬤“畏罪自盡”,銀珠便從慎刑司被放出來,本來被皇后安排在坤寧宮中低窄的廂房休養。
被接回禮和宮的時候,銀珠渾身包裹著白色的布帛,露在外面的臉幾乎失去血色,唯一不變的,就是她始終沉穩的眼眸。
“娘娘,銀珠......回來了。”
被小理子扶進禮和宮的大門,銀珠便對上了水仙微紅含淚的眼睛。
銀珠向來沉靜的神色也變得稍顯失態,她想要快步走到水仙身邊,可水仙比她的速度還快。
華美的裙裾在地上劃過漂亮的弧度,水仙雖懷有身孕,但她步履生風,快步來到銀珠的面前。
她想要伸手扶住銀珠的手臂,卻看到她露在袖外的裹纏著白色的布帛的手腕,生怕弄疼了她,指尖稍一蜷縮,便重新縮了回去。
“銀珠......你為我受苦了。”
水仙顧不上滾落的熱淚,十分小心地將銀珠虛抱在了懷里。
她怕碰到銀珠的傷,自己的手臂倒是有些艱難地抬在那里。
自那日宴會上,水仙隱隱察覺到欲來的風雨,當時她的身邊只有銀珠,水仙別無選擇,只能將永寧托付給銀珠。
銀珠的忠心,讓她即使在水仙從冷宮出來后,都沒有從永寧的身邊離開,也正因如此,才導致了她被人栽贓陷害,被送進了慎刑司里。
“為了公主,奴婢不苦。”
銀珠一邊說著,一邊堅定地用包裹著布帛的手臂擁緊了水仙。
一時間,禮和宮里水仙與銀珠抱頭痛哭,兩人的哭聲擾亂了想說的話,一旁等候的宮人沒有一個人聽懂終于相逢的兩人聚在一起說著什么。
永寧被保母抱在一旁,本來出來透氣散步,她看到了遠處熟悉的母妃身影,然而她小小的腦袋還是不能明白,為何母妃與一個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永寧有點急了,她拽著保母的袖子焦急地搖晃著,小手一指便是水仙的方向,似是想要過去幫助母妃。
保母失笑,抱緊永寧往殿內走去,不去打擾瑾貴妃娘娘和她身邊的頭等大宮女銀珠了。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水仙與銀珠才分別冷靜下來。
再三確認銀珠身上的傷勢不算太重,傷及皮肉卻未動骨,水仙不知道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還是昭衡帝與慎刑司吩咐過的結果。
不過,她現在也沒心情探究。
即使真是昭衡帝,下令將銀珠扔進慎刑司的不也是他嗎?
“我已經差人去喚裴濟川過來了,讓他給你看看,可別落下毛病。”
上一世,銀珠死在了她的懷里,直到現在水仙還能記起銀珠滾燙的血的感覺。
這一次,當她聽到銀珠被誣陷下毒的時候,她的心都快拎到嗓子眼了。
她生怕再次聽到銀珠的死訊,甚至有那么幾天時間,水仙常常夢見銀珠在慎刑司里的慘狀而夜半驚醒。
一次,被昭衡帝察覺,水仙只說自己忘記了夢中場景,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樣的夢境。
她沒辦法向枕邊人訴說自己的恐懼,表面看著仿佛云淡風輕,實則直到銀珠平安地回到禮和宮的這一刻,水仙才徹底放心。
水仙帶著銀珠往正殿的方向走,給銀珠簡單介紹了禮和宮的具體情況,然后就道:“這次無論你怎么拒絕,我都要給你尋個好人家,配上豐富的陪嫁讓你嫁過去做風風光光的夫人。”
如果可以選,水仙不想讓銀珠出宮嫁人。
然而宮里險惡,銀珠又屢屢因她遭受磨難,水仙再難忽視下去,只想給銀珠尋個好去處,尋個好人家,平安康健地度過后半生。
從前,每每提到嫁人,銀珠便說要在宮中留著,陪她一直到老,最后老死在宮中。
這一次,銀珠的反應卻有了輕微的差異。
聞,銀珠先是安靜了一瞬,她的指尖碾過身上的宮女衣擺,才低聲道:“主子,銀珠想在宮里一直伴著你。”
“你想左了銀珠。”
起先,水仙還沒察覺,“你是良籍,又有在宮里當差的身份,配上我準備的嫁妝嫁進哪里都能過得很好。”
“你若是留在宮里,滿身榮辱倚仗著我的恩寵,若是我哪天失寵,或許你的下場還不如在外面......”
說到這里,水仙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
水仙忽然停住腳步,借著暖陽打量著銀珠低垂著的臉。
“你剛才猶豫了,銀珠,你之前從未猶豫過的。”
銀珠平日里沉默寡,但這并不代表她是個優柔寡斷之人,甚至行事十分利落干脆,有時倔強得甚至讓水仙都沒招。
這樣的她,竟然在水仙提到出宮嫁人的時候猶豫了!
銀珠囁嚅,卻最終沒找到什么借口,她是利落干脆,但反應卻不是很快,更不擅長說謊。
“......是有這么一個人,主子你也認識的。”
銀珠隱瞞不過,便直接說了。
“登第客棧的掌柜周硯......他竟然在奴婢入慎刑司后,托人帶來了個消息......奴婢的母親常年的難癥終于被裴太醫治愈了。”
身為沒有入仕的客棧掌柜,銀珠不知道他怎么托人給她帶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