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不出緣由,這下蘇晏難免擔心起來,又聽朱賀霖看貓時異常沮喪地感慨了句:“沒得治了……還不如個貓。”更是心中疑慮不已。
朱賀霖讓他自便,折回寢宮去睡午覺。
蘇晏知道這小子精力旺盛,從沒有睡午覺的習慣,越發感覺蹊蹺。告退離開時,在走廊碰到個捧著藥壺和碗的小內侍,朝他躬了躬身,匆匆忙忙進殿去了。
左思右想,蘇晏覺得朱賀霖有事瞞著他。莫不是生病了,可這有什么好對他隱瞞的?
于是他臨出宮時拐去了太醫院,向當值的一名姓曾的院判詢問起皇上龍體是否安康,御藥房送的是什么藥。
曾院判的神情中掠過一絲為難與尷尬,笑道:“圣躬無甚大礙,還請閣老放心。御藥房送的也只是些調理陰陽的補藥。”
蘇晏沒那么好打發,追問:“‘無甚大礙’的意思是有小恙?要真是好好的,調理什么陰陽?”
曾院判被逼不過,只好支支吾吾道:“龍體的這個陽氣嘛……也不是說不足……就是太足了,長期沒能得以疏解,就容易堵塞經絡……這堵了就不通啊,不通就難免萎靡,萎靡了就……”
蘇晏實在沒耐煩聽他叨叨,猛一拍桌面:“到底是什么毛病,限你五個字內說清楚!”
曾院判嚇一跳,脫口而出:“皇上陽痿了!”
剛好五個字。
蘇晏呆若木雞,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驟然發起飆來:“胡說八道!皇上年紀輕輕、身強力壯,陽……痿個屁!我看你不是庸醫誤診,就是打著補陽的幌子誘騙皇帝用丹!我告訴你,鉛丹不能吃,那是害命的毒藥!”
曾院判嚇得面如土色,跪地道:“閣老明鑒,下官絕對沒有向皇上獻丹,所開的真就是溫補的方子!”
蘇晏盯了他片刻,說:“癥
狀具體說說,藥方也給我。”
懷中揣了張藥方,蘇晏官署也無心去了,坐上馬車直奔醫廬,在車上還換了身便服。
他找了個市井間小有名氣的內科大夫,把藥方給對方看過。大夫仔細看完,說道:“的確是補中升陽的良方,不過怕是沒什么療效。以公子所描述的癥狀看來,這是長期郁遏,以致命火不能用事,即便勉強舉事,也會孤陽早泄的典型案例。故而欲助命陽,就得把阻遏命陽者先給除了。”
蘇晏聽得暈乎乎,問:“怎么除?”
“心經火郁,阻遏真陽。先平心火、除心疾,再以蒺藜一斤炒香、去刺、研末服之,保證藥到病除。”
意思是……得先把心火瀉掉,心情舒坦了、得償所愿了,吃藥才有效果?蘇晏琢磨來琢磨去,忍不住懷疑起朱賀霖的毛病是因他而起的。
去年在南京皇宮泡溫泉時,還是好好的吧?年初誤食了鹿血糕,在他身上蹭得歡,哪有半點痿頓?前兩天在奉先殿又抽風,非得摸他肚皮,摸著摸著忽然落荒而逃了……當時他就覺得奇怪,現在回頭想想,莫非小朱就是因為發現了自己這毛病才嚇跑的?
該不會是被他拒絕了太多次,從心理到生理都遭到嚴重打擊,才導致的陽痿早泄吧……這個念頭從腦海里冒出后,蘇晏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國之君,十七歲的大好青年,尚未大婚就不能人道,更別說什么綿延子嗣了,這才是大銘最嚴重的內患啊!與之相比,賊軍算什么,邪教算什么!蘇晏臉色發白地出了醫廬,越發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簡直把小朱給害慘了。
他在吏部魂不守舍地捱過一下午,還把文書上的字全寫成簡體的,被拍馬屁的官員大夸“刪繁就簡,領異標新”時才發現,連忙銷毀掉。
放衙回到家,蘇晏還有些恍惚,晚飯也沒什么胃口吃,一個人躲在書房里胡思亂想。
沈柒最近天天上門,一般是傍晚時分從北鎮撫司直接過來,見他這般精神狀態,便遷怒荊紅追不該將蘇小京的事告訴他。荊紅追也很自責。
兩人摸進書房,正想著該如何開解,卻聽蘇晏煩惱地喃喃道:“造孽了……要不,平日就讓他多摸幾下算了,反正也不掉塊肉。”
沈柒黑著臉,提刀要去殺蘇小京。
荊紅追也變了臉色:“大人何出此!是他對不起你,不是你對不起他!”
蘇晏轉頭看他們:“其實這么多年來,他對我真沒話說,一片赤忱,肝膽相照。反倒是我,總當他是小孩子,從心態上就沒把他擺在等高的位置,這對他的確不公平。如今他成了這樣,我若再不做些彌補,于心何安?”
沈柒狠狠咬牙:“你打算如何彌補?”
蘇晏道:“我……我至少得幫他治好那毛病。”
沈柒道:“毛病?倘若叛主投敵是毛病,只有一個法子能治,那就是‘死’。”
蘇晏怔住:“你們是在說蘇小京?”
沈柒與荊紅追反問:“你不是在說蘇小京?”
蘇晏這才反應過來,今日意外得知的事,早已沖淡了他心中被人背叛的痛楚,自從知道朱賀霖的隱疾,他一次也沒想起蘇小京。篤愛自己的人尚未回報,何必去在意辜負自己的人?
蘇晏苦笑道:“當然不是。小京既然選擇背叛,就要承擔這個選擇帶來的后果,我就算再心痛遺憾,也必須放下。我現在愁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荊紅追道,“屬下愿為大人分憂。”
蘇晏搖搖頭:“解鈴還須系鈴人。”
沈柒皺了皺眉,嘴上無話,暗中盤計。
荊紅追說:“總之大人不要傷心傷神就好。我見大人晚飯進得少,不如用些點心,其余的事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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