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晏被幾名小內侍“請”去偏殿里的溫泉池,洗得一點貓味兒都不剩了,換上簇新的衣物,又被仁堂槍Ь炊峋齙亍扒搿苯朔釹鵲睢
梨花在殿門口虎視眈眈地迎接他。
蘇晏現在看到它那雙琉璃眼,不知為何就有點發怵,總覺得像是主母身邊賊精明的小丫鬟,專門被派來盯著男主人有沒有尋花問柳。
他心虛了短短一秒,然后俯身摸了摸貓腦袋。
梨花偏過頭去嗅他的手,然后在衣袖上嗅來嗅去,似乎高興起來,用兩只爪子扒住他的手臂。
知道這是“我們和解吧”的意思,蘇晏趕緊抱起了梨花一通擼,又把臉埋在久違的軟肚皮上吸貓氣。梨花舒服地瞇起眼,喉嚨里發出咕嚕嚕的輕響。
“――沒用的東西,這么輕易就原諒了!”朱賀霖對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愛貓很是無語,沉著臉坐在羅漢榻上,沒有戴冠,膝蓋上攤著一大塊紅彤彤的布料。
蘇晏抱著貓走過去,看清那似乎是個被套,三邊都壓好了針線,剩一邊豁著口子沒縫上。
“小爺這是在做什么?想拆被套的話,不如交給宮人去料理?”想到朱賀霖那顆天馬行空的腦袋,時不時會給他帶來點驚喜或是驚嚇,蘇晏忍不住問。
朱賀霖朝他齜牙笑了笑,在燈光下顯出一股子英氣與痞氣,反問道:“你可聽說過貓刑?
“小時候我偷聽宮女閑聊,說前朝后宮用這刑來懲罰不忠的妃子。先把人剝光了,整個兒套進袋子里,只留個腦袋在外面,”他故意朝蘇晏抖了抖手中的被套,“再往里放貓。隔著布袋用鞭子抽打,貓吃痛了就亂抓亂撓,受刑人被貓爪撓得皮開肉綻,苦不堪。”
“……告辭。”蘇晏把梨花往旁邊的桌面一擱,扭頭就走。
被套從后方罩上來,把他從頭到腳套了進去。蘇晏吃驚,下意識地用手往外撐擋,發現布料很薄,宮燈的光影影約約透進來,仿佛一小輪朦朧的紅日。
朱賀霖也鉆了進來。被套闊大,他用兩只手撐出一方天地,使罩在內中的人并不覺得憋氣。
蘇晏望著近在咫尺的朱賀霖――周圍一切都是鮮艷的紅,就連雙方的臉也蒙上了紅色柔光,像個奇幻迷離的夢境。
他聽見朱賀霖低聲說:“剛才我故意嚇唬你的。其實我是小時候聽坤寧宮的宮女說過,民間有種很靈驗的祈禳之術,就是用繡了交頸鴛鴦圖樣的紅羅被套住兩個人,這樣便能情意長久,永不變心。”
蘇晏無語片刻后,正待開口。朱賀霖搶先道:“我知道這只是個祈愿而已,倘若是真的,天底下又怎會有那么多的單相思與怨偶?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想試試,就當開個玩笑罷。”
“這個玩笑未免――”
朱賀霖再次打斷了他:“我知道你不信這些。說真的,我也不信,但試試總沒壞處――萬一成了呢?”
對方的語氣有些輕描淡寫,蘇晏在這一刻卻是百般滋味在心:有些人,你沒法避開,因為他與你在成長中枝葉交觸,地下的根系早已纏繞在一起。同樣的有些事,你以為會被時間慢慢沖淡,最后變味,但它卻像被時間打磨過的金子,越發熠熠生輝。
“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第一句話是什么?”
蘇晏努力回憶后,搖搖頭。他只記得自己那時會試險些遲到,跑得太急撞倒了微服的太子。這一撞,將他的人生撞入了另一道岔口,而當初那個尚且是公鴨嗓的小太子,如今已成為肩負江山的皇帝。
朱賀霖笑了,帶著些懷念與遺憾:“當時你壓在我身上直喘氣,我只覺后腦勺在地上磕得疼,滿肚子火,所以罵道‘還不給我滾開’!如今想起來,真是打了自己的臉――你要是肯再這
么壓一次,我只會求之不得。”
真是越大臉皮越厚了,騷話張口就來……不過回頭想想,兩三年前就有這苗頭了,什么“鳥大不大”“乞兄以身為渡”,沒少耍嘴上流氓,只是當時自己始終當他是個小鬼,覺得少年情愫遲早有消散的一天,所以并沒往心里去。
可如今,這股情愫不僅沒有散,反而越發濃烈與醇熟,如何還能視而不見?蘇晏忽然感到了一絲沒來由的心慌意亂,甚至不太敢看朱賀霖的臉,悄悄移開了眼神。
朱賀霖意識到他的逃避,沒有進逼或退讓,而是繼續說道:“后來我問你,這滿溢的喜歡該怎么辦,你告訴我‘明心見性,順其自然’。我一直在參悟這句話,在皇宮,在南京,在所有身邊有你與無你的日子里。直到我終于想明白――你就是我的心性,也是我的自然。
“清河,你接納它,好不好?”
蘇晏一時說不出話,只是帶著愧色搖頭。
朱賀霖很失望。
一次次嘔心表白,一次次被低估、被拒絕、被搪塞,仿佛在情意上永遠無法取信于對方,這種看不到天光的長夜簡直令人絕望。
朱賀霖咬牙忍耐著,一股惡氣仍油然而生。眼看蘇晏扒拉著被套的開口想要鉆出去,他終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對方的胳膊,說道:“不準走!”
蘇晏無奈:“我憋得慌。”
朱賀霖撒了支撐的手,輕薄的布料自然垂落下來,糊在蘇晏頭臉。視線受阻,蘇晏伸手亂撥,突然背心被一股力量猛然擊中。他失去平衡,向前撞在朱賀霖身上。
原來是在桌面上正盤尾巴的梨花,見被套裹著什么東西動來動去,仿佛一個鮮紅的大型逗貓棒,頓時興奮起來,往被套上猛一撲――
蘇晏被十幾斤重的大活貓砸得險些吐血,往前趔趄時撞到朱賀霖。而朱賀霖明明能站穩,這一刻卻像勁力盡失了似的,任憑蘇晏撞在他身上。兩人雙雙跌在地板上,手足相纏,外面還裹著床被單。
朱賀霖當了墊底,正中下懷,把手牢牢扣住蘇晏的腰身。
蘇晏一邊要擺脫被套,一邊還要用力掰開對方的手,沒多久就累得直喘氣。
朱賀霖在他耳畔壓低了聲音:“這下真是鴛鴦被里成雙夜了……我覺得會靈驗。”
這下輪到蘇晏咬牙:“靈驗個鬼!你都多大個人了,還跟小孩似的。再說給宮人看見,什么君王臉面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