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人德才兼備,忠義兩全,唯天性多情,徒累人相思。’褚淵最后這么總結。”
太子一口氣說完,氣鼓鼓地瞪向蘇晏:“小爺倒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多情種子!你和貼身侍衛究竟是什么關系?那個湯池里出現的野男人又是什么來路?你說!”
蘇晏心驚肉跳,面上卻越發淡定:“侍衛就是侍衛,與我自然是保護和被保護的關系。我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就拿自己的命來報恩。小爺還記得我被韃靼騎兵逼得墜谷一事?要不是他舍命相救,我已是峽谷湍流中的一具浮尸了。”
朱賀霖變了臉色,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清河……”
他聽說蘇晏失蹤,焦急如焚,后來又得知對方安然無恙,心中一塊石頭終于落地。卻不知具體經過如此驚險,可以算是死里逃生,不禁感到一陣后怕。
“我與他共過生死,待他的情分自然不同于其他下人,但要說曖昧――”
蘇晏在心底催眠自己,中秋那夜不算,是意外是意外是意外!受害者無罪!除此之外,他還真沒和荊紅追發生過肉體關系,頂多也就是推個拿,親個……嘴……
呃,這個算得上是曖昧了。也不知是當時的氣氛推波助瀾,還是他對劃分為“自己人”的容易心軟,總之親嘴這事就鬼使神差地發生了……
媽的,這是直男能干出得事嗎?我被這基佬身體害慘了!蘇晏唾棄自己。
他會對敵人使陰謀詭計,但卻恥于對“自己人”撒謊,于是垂頭喪氣答:“要說曖昧也是有一點兒的,我和他親過嘴。”
“什么!”朱賀霖驚怒之下,一把將棋盤掀了,“你和侍衛親嘴!小爺我都沒和你親過!”
蘇晏把手里捏的黑相望炕桌上一扔,嗓門比他還大:“扯淡!你沒親過?你還把我嘴磕破了!在驛站里你拿口水糊我一臉,還當我不介意?我那時說什么了?說你身為儲君調戲臣子,還是說你占便宜時就‘小孩子玩鬧’,擺威風時就‘小爺我是男人’?”
朱賀霖漲紅了臉,吭吭哧哧:“你、你你……好哇,你敢罵當朝太子,反了天!”
他把炕桌也用力一掀,撲過去掐蘇晏的脖子。
接連兩道響聲,驚動了殿外的宮人,成勝隔著門叫:“小爺!出了什么事,奴婢們進來伺
候?”
“別進來!”朱賀霖朝殿門外咆哮,“小爺我收拾反賊,誰都不準進來!否則砍你們腦袋!”
東宮仁堂敲婷嫦嚓鎩
成勝自自語:“哪兒來的反賊?殿內分明只有小爺和蘇御史……”
富寶知道太子喜歡蘇晏,可惜自己還是個小少年,對“喜歡”的諸多類型分不太清楚,于是說道:“小爺大約和蘇大人在鬧著玩兒。沒事,既然不許我們進去,就別進去了。小爺那炮仗脾氣,除了蘇大人,哪個吃得消。”
一干仁談型硎艿氐閫罰謔歉齦鲅酃郾潛槍坌模壞泵惶
殿內羅漢榻上,蘇晏被掐了個兩眼翻白,火氣上來,狠狠甩了太子一耳光。
這巴掌似乎把狂暴中的太子給打醒了。
朱賀霖震驚地摸著臉,“你!你敢打小爺的臉……父皇都沒打過我的臉,頂多用戒尺敲幾下掌心……”
蘇晏咳了幾聲,大口喘氣,豁出去道:“你想掐死我,還不許我自衛?君要臣死,臣不想死,螻蟻尚且求生呢,何況是人!要不你直接拿寶劍砍我腦袋,我手無縛雞之力,打不過你!”
朱賀霖愣怔半晌,眼圈突然紅了:“你這人……沒良心!小爺怎么對你的,你心里沒個數?你就這樣……這樣回報我?”
蘇晏喘勻了氣,定定看他:“我都決定拿這輩子來給你們姓朱的一家賣命了,還要我怎么回報,啊?”
朱賀霖咬牙切齒:“說的什么大逆不道的胡話!你是大銘的臣子,本來就該為君王賣命,這是你的本分!你還當是了不得的犧牲,可委屈死你了?!”
蘇晏笑了:“當然委屈。若我不做大銘臣民,完全可以漂洋過海,去開辟新的航線,去探索這個時代尚無人發現的新大陸。東西南北,隨便我走,這個世界比你們想象的大得多,也精彩得多。要是實在走不脫,把我逼急了,我也可以拋棄這具皮囊,讓靈魂重新投入另一個時空,重新轉世,或者煙消云散。反正是我自己的命,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誰能主宰我?”
朱賀霖先是憤怒,繼而從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
他用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感受到,蘇晏說的是肺腑之。
藏在這副看似玲瓏柔順的士子身軀內的,是如此大逆不道、驚世駭俗的靈魂。
這種感覺,就仿佛皇權可以壓制天底下任何一個人,唯獨奈何不了他。
他這腦袋究竟是怎么長的?十年經義都白讀了?福州蘇家好歹也是書香世家,蘇知府堂堂正四品地方官,就教出了這么個連“君為臣綱”都不曉得的兒子?
朱賀霖既覺得憤慨荒謬,又寒意叢生。
這寒意不是因為心冷失望,而是一種隨時會“失去”的恐懼。佛家說,因愛生怖,這股懼意影影綽綽地漂浮在他心頭,說不清道不明,卻真切地存在著。
朱賀霖慌得聲音都變了調,用力抓住蘇晏的肩膀,嘶聲道:“你不許走!也不許死!聽見沒有?”
蘇晏很不雅地聳聳肩,從他手掌下扭開:“沒人逼我,我在大銘待得舒舒服服,自然不會走。至于死,那更是迫不得己的選擇,我不是說了么,螻蟻尚且求生呢,何況是人。”
朱賀霖微微松口氣,又命令他:“你也不許和小爺我生疏了。”
蘇晏好笑地推了推朱賀霖的胸膛:“你看看咱倆現在什么樣子?你這么壓著我,萬一讓旁人看見,別說生疏,還要舉報我們搞曖昧呢!這就是你剛才非要我承認的‘曖昧’,怎么樣,眼下你也享受到了,滿意了?”
朱賀霖再怎么驕縱霸道,畢竟年紀小臉皮薄,被他這么一調侃,又有些害臊,想和侍讀歸于好。
“那剛才……我掐你的事,翻篇兒了?”
“我才不跟小孩子計較。”
“小爺才不是……算了,你也打了我一巴掌,我們扯平。但我是君你是臣,你得向小爺賠罪。”
蘇晏翻個白眼,賠罪就賠罪,說句軟話又不掉塊肉,“好好,我向小爺賠罪。是我先對小爺出不遜,小爺給我點教訓是理所應當的,日后我定要多顧著小爺的面子,不能再這么直接地忤逆他。”
朱賀霖想了想,覺得這賠罪有些不走心,但畢竟字數多,還算差強人意,自己就本著儲君的雅量,原諒他罷。
蘇晏推他:“起去,我背后硌著個棋子。”
朱賀霖把手伸入他后背與榻面之間,摸出一枚直桶桶的炮,眼珠轉了轉,說:“這叫什么曖昧!你怎么親你那個不要臉侍衛的,也親一下小爺唄。”
蘇晏驚道:“萬萬不能!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他還是個孩子啊。”
朱賀霖沒聽懂玩梗,但聽懂了拒絕之意,回應道:“呸!”隨即把臉壓了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