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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神武天下之睚眥 > 第133章 煉獄合圍

      第133章 煉獄合圍

      他擰了擰油門,引擎“突突”地響了兩聲,像是在回應他的決心。

      李玲瓏拍掉手上的花生殼,利落地跳上車后座,這次沒再像之前那樣輕輕拽著他的衣角,而是把手臂環得更緊了些。

      摩托車調轉車頭,車輪碾過槐樹下的陰影,猛地沖上了筆直的國道。

      之前繞路時的蜿蜒曲折被拋在身后,眼前的路像條繃緊的弦,直指東方那片被云影籠罩的天際。

      ……

      夜半時分,摩托車的引擎轟鳴聲在空曠的公路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尾音,剛駛過霸州地界的路牌。

      慘白的月光像被揉皺的錫紙,零零散散鋪在路面上,柏油層泛著青灰色的冷光,偶爾有被車輪碾出的裂紋,像凍僵的蛇鱗,在月色下泛著死寂的光澤。

      風裹著晚秋的寒意掠過田野,把公路兩側玉米地的秸稈吹得“沙沙”作響,像是有無數人在暗處踮腳張望。

      突然,溫羽凡的右手猛地攥緊剎車把。

      “吱——”

      剎車皮與輪轂摩擦發出刺耳的尖叫,摩托車后輪在路面上拖出半米長的黑痕,橡膠燃燒的焦味混著夜風飄進鼻腔。

      車身劇烈震顫了兩下才穩住,車把上的后視鏡還在來回晃動,映出身后空無一人的公路,像條被截斷的黑色綢帶。

      引擎的轟鳴驟然掐斷,四周瞬間陷入一種近乎窒息的寂靜。

      風穿過玉米地的“沙沙”聲被無限放大,秸稈摩擦的細碎聲響里,仿佛藏著無數雙鞋底碾過泥土的動靜。

      遠處不知哪片林子傳來夜鳥的驚啼,剛起頭就被風吞沒,更顯得這方天地空曠得嚇人。

      李玲瓏的心臟像被一只手攥緊,猛地往下沉。

      她原本靠著溫羽凡的后背昏昏欲睡,此刻瞬間驚醒,指尖下意識掐進溫羽凡運動服的布料里,指腹能摸到布料下肌肉的緊繃,像拉滿的弓弦。

      “師傅,怎么了?”她的聲音帶著剛被驚醒的沙啞,尾音在夜風里打了個顫。

      目光掃過兩側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只覺得那片黑暗像活物的嘴,正緩緩張開。

      溫羽凡沒立刻回答。

      頭盔的擋風鏡反射著月光,鏡片后的視線卻穿透了眼前的黑暗。

      在他靈視之力的籠罩下,公路兩側百米內的一切都無所遁形:玉米地里半蹲的黑影握著閃冷光的弩箭,路東的草垛后露出半截鐵鏈的寒光,甚至遠處樹干后藏著的人呼吸時起伏的肩頭,都清晰得如同在白晝下。

      他長嘆了一聲,氣息從頭盔的透氣孔噴出,凝成一小團白汽,瞬間被風吹散。

      “哎……這下麻煩了……”他的聲音里裹著的無奈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沒人知道,就在他捏下剎車的前一秒,一連串尖銳的“叮叮”聲已像驟雨般劈進他的耳膜。

      那是只有他能聽見的系統提示音,每一聲都像淬了冰的鋼針,扎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密集得讓他后頸的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滑,在運動衫里洇出一道涼痕。

      這聲音是死神的鼓點,敲得越急,離絕境就越近。

      李玲瓏看不見那些藏在黑暗里的威脅,卻能清晰地瞧見溫羽凡握著車把的手。

      他的手指根根繃直,指節白得像要裂開,連帶著車把都在輕微抖動,仿佛有股無形的力量在撕扯他的手臂。

      那雙手剛剛還穩穩地擰著油門,帶著她穿過顛簸的土路,此刻卻抖得像篩糠——李玲瓏的心,跟著那抖動一點點沉了下去。

      四周的風突然變得粘稠起來,帶著晚秋枯草的澀味,卷得路邊的狗尾草沙沙亂響。

      那聲音細碎又密集,像是有成百上千條毒蛇正貼著地面游走,鱗片刮過干燥的草葉,吐信時的嘶嘶聲混在風里,順著摩托車的縫隙往骨頭縫里鉆。

      李玲瓏戴著那頂粉色小熊頭盔,塑料外殼被夜露浸得發潮,悶熱的空氣裹著她的呼吸在鏡片后凝成白霧。

      二手摩托車的發動機在腳下嗡嗡震顫,鐵皮油箱偶爾發出零件松動的哐當聲,可這些都擋不住那片越來越近的沙沙聲。

      它們像附骨之疽,穿透頭盔的隔音棉,鉆進耳道深處,讓她后頸的汗毛根根豎了起來。

      手心的汗早就浸透了手掌,黏在車座的皮革上,每一次車身顛簸,指尖都要打滑。

      “師傅,周圍好像有什么東西過來了!”她的聲音在頭盔里撞出回聲,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哭腔。

      那些細碎聲響在寂靜里被無限放大,像是有群餓狼正踩著玉米秸稈逼近,粗重的喘息聲混著爪牙刮擦地面的鈍響,從左、從右、從身后的黑暗里涌來,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要把這單薄的摩托車連同他們倆一起困在中央。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些隱藏在陰影里的眼睛,亮得像寒星,正死死盯著他們的后心。

      溫羽凡的頭盔鏡片反射著慘白的月光,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可攥著車把的手已經給出了答案。

      他的指節繃得像鐵鑄的,虎口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拔出你的劍,我們只能殺出一條血路了!”他的聲音透過頭盔傳出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冷硬,話音未落,右手已經猛地擰向油門。

      “轟——!”

      發動機的嗡鳴瞬間炸成咆哮,像是瘸腿的野獸突然掙脫了枷鎖。

      油門線被扯到最緊,發出細微的繃直聲,后輪在路面上狠狠一碾,卷起的碎石子噼里啪啦打在擋泥板上,濺起的塵土在車燈光柱里翻騰成一條黃龍。

      李玲瓏的心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她左手死死摳住溫羽凡腰間的運動服,右手摸到劍柄時,才發現掌心的汗已經把劍柄上的蛟龍紋浸得發亮。

      指尖在顫抖,膝蓋也在不受控制地打顫,可當“拔劍”兩個字鉆進耳朵,身體已經先于大腦行動。

      “噌”的一聲輕響,軟劍從鞘中滑出,月光順著劍脊淌下來,在她臉上投下一道冷冽的光。

      那點光映著她發白的嘴唇,卻壓不住眼底驟然燃起的狠勁。

      摩托車像離弦的箭,車頭微微上翹,車輪碾過路面的裂紋,發出“咯噔”的震顫,身后的煙塵拖出十幾米長,在夜風中久久不散。

      就在這時,四周的沙沙聲突然變了調。

      不再是細碎的游走,而是成百上千片草葉被同時撥開的“嘩啦”聲,像是漲潮的海水,從公路兩側的玉米地、排水溝、甚至路邊的灌木叢里涌出來,帶著一股迫人的腥氣。

      “嗖!嗖!嗖!……”

      破空聲緊接著炸開,尖銳得像冰錐扎進耳膜。

      數十道黑影從黑暗里竄出來,在車燈的光柱里劃過一道道森冷的弧線……

      是弩箭!

      箭頭淬過的寒光比月光更冷,箭羽振動的頻率幾乎要和心跳重合,密密麻麻地織成一張死亡之網,當頭罩下來。

      溫羽凡把油門擰到了底,摩托車在狹窄的公路上左搖右擺,車身傾斜的角度幾乎要貼到地面。

      輪胎摩擦柏油路面,發出焦糊的氣味,混雜著揚起的塵土,嗆得人喉嚨發緊。

      他的身體隨著車把劇烈晃動,后背的舊傷被牽扯得發疼,可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每一次轉動車把都精準地避開一簇弩箭。

      多數弩箭擦著車身飛過,箭頭“篤”地釘進路邊的樹干,箭尾還在嗡嗡震顫。

      但有幾支箭明顯帶著老手的預判,它們像是長了眼睛,總能提前堵死摩托車的走位:

      一支擦著李玲瓏的頭盔飛過,塑料外殼被劃出一道白痕;

      另一支直奔溫羽凡的后心,帶著凌厲的破空聲。

      “喝!”

      李玲瓏的嬌喝在風里炸開。

      她手腕一翻,軟劍突然在空中挽出個圓,劍光像突然綻放的銀花,“叮叮當當”的脆響連成一片。

      迎面而來的弩箭撞上劍刃,要么被攔腰斬斷,斷箭打著旋飛進玉米地;

      要么被劍尖一挑,改變方向,“噗”地扎進路邊的泥土里。

      然而,敵人的攻擊遠未結束。這群伏擊者顯然做足了功課,每一招都奔著取命來,像一群蟄伏已久的餓狼,終于露出了獠牙。

      摩托車正以破竹之勢往前沖,車燈劈開的光柱里突然劃過兩道黑影。

      “唰唰”兩聲銳響,像是布料劃破空氣,又像是野獸從草叢里竄出——兩名鐵塔似的大漢已然出現在道路兩側。

      他們肩寬幾乎能塞滿半條路,胳膊比普通人的大腿還粗,臉上橫肉堆壘,眼神狠戾得像要把人生吞活剝。

      沒等李玲瓏看清他們的動作,兩人已經彎下腰,粗壯的手掌死死扣住地面的什么東西。

      下一瞬,“嘩啦”一陣塵土飛揚,地面的碎石子像受驚的螞蚱似的蹦起來——一條胳膊粗的鐵鏈正從土里被拽出來!

      鐵鏈表面銹跡斑斑,卻掩不住那股冷硬的金屬光澤,鏈環之間摩擦碰撞,發出“咯吱咯吱”的刺耳聲響,像是無數根鋼針在刮擦耳膜。

      不過眨眼的功夫,這條黑黝黝的“鐵蛇”已經繃得筆直,橫亙在路中央,鏈上的倒刺閃著寒光,把前路堵得嚴嚴實實,連只鳥都飛不過去。

      但溫羽凡的瞳孔早在兩秒前就縮了一下。

      靈視之力早讓他看清了玉米地里那兩道埋伏的氣息,甚至能瞧見鐵鏈埋在土里的弧度。

      “抓穩!”他喉間爆出一聲暴喝,聲音像淬了冰,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話音未落,他雙腿猛地收緊,膝蓋內側的肌肉賁張起來,像兩把鐵鉗死死夾住油箱,連車座的鐵皮都被夾得“咯吱”作響。

      同時右手手腕翻轉,將油門擰到底。

      “轟!”摩托車的引擎瞬間炸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獸發出狂怒的嘶吼,后輪在路面上瘋狂轉動,卷起的碎石子“噼里啪啦”打在擋泥板上,濺起的塵土在光柱里翻騰成一條黃龍,直沖天幕。

      李玲瓏只覺得胃里猛地一沉,像是坐了把失控的過山車,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她甚至來不及尖叫,視線里的地面已經在飛速后退,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近的夜空。

      而此時的摩托車前輪正以驚人的角度往上翹,車身幾乎要豎起來,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帶著兩人往空中沖去。

      “啊!”直到這時,驚叫聲才從她喉嚨里擠出來。

      左手條件反射地纏上溫羽凡的腰,手指像長了鉤子似的摳進他的運動服里,布料被攥得發皺;

      右手緊攥的軟劍差點脫手,劍柄上的蛟龍紋硌得掌心生疼,才讓她勉強穩住。

      呼嘯的風聲灌滿了頭盔,像有無數只手在耳邊拉扯。

      李玲瓏透過被呼吸霧住的鏡片往下看,那條猙獰的鐵鏈正擦著摩托車底盤掠過,鏈上的倒刺刮過金屬車身,“呲啦”一聲,迸出一串火星,紅得像血,在黑夜里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弧線。

      那感覺,就像死神的鐮刀剛從腳邊掃過,寒氣順著骨頭縫往里鉆。

      大概是這一下剮蹭太猛,摩托車在空中突然失去了平衡,車把開始劇烈抖動,像狂風里的蘆葦,又像驚濤中的孤舟,左右搖擺,隨時都可能側翻。

      李玲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感覺下一秒就要被甩出去。

      可溫羽凡的眼神卻穩得可怕。

      他雙手牢牢把住車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連手背的青筋都突突直跳。

      丹田處的乾坤功內勁猛地流轉,順著手臂灌注到指尖,硬生生壓下了車把的晃動。

      在離地近兩米的空中,這輛破舊的二手摩托竟被他強行穩住,像一只被馴服的野獸,雖然仍在顫抖,卻牢牢攥在了他的掌控之中。

      但死亡的獠牙此刻才真正刺破夜幕。

      摩托車前輪剛要觸地的剎那,路邊的玉米秸稈突然像被巨力劈開,“嘩啦”一聲暴響中,一道黑影裹挾著勁風撞了出來。

      那是個鐵塔般的大漢,隆起的肌肉把粗布短褂撐得鼓鼓囊囊,每塊線條都像被鐵匠反復捶打過的精鐵,虬結的青筋在黝黑的皮膚下突突跳動,仿佛隨時會撐破表皮。

      他手里那柄重錘簡直是件兇器——錘頭足有半人高,邊緣還沾著沒擦凈的鐵銹,在慘白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木柄被掌心的汗浸得發亮,一看就知道被攥了無數次。

      誰都沒料到這尊“移動小山”能有如此迅猛的速度。

      他沖出的瞬間,地面都跟著顫了顫,重錘被他掄得像道黑色旋風,帶起的氣流刮得路邊狗尾草貼地倒伏,空氣里瞬間灌滿了鐵器破風的銳嘯。

      “嗬!”大漢喉間爆出一聲悶吼,像頭被激怒的黑熊。

      重錘在空中劃出道猙獰的弧線,錘面帶起的風聲幾乎要撕裂耳膜,看那軌跡,分明是要在摩托車落地的剎那,將人和車一起砸進柏油路面里。

      溫羽凡后頸的汗毛猛地豎了起來。

      靈視里那道沉重的氣勁像座山壓過來,根本避不開。

      他甚至沒時間讓喉嚨發出聲音,右手像鐵鉗般猛地向后抄去,精準扣住李玲瓏細瘦的腰。

      同時雙腿肌肉賁張,靴底狠狠蹬向腳踏,“咔”的一聲,腳踏竟被蹬得微微變形。

      丹田的乾坤功內勁瞬間涌遍四肢,他帶著李玲瓏像被彈弓射出的石子,猛地向上拔起。

      身體在空中擰出個利落的弧線,李玲瓏的驚呼聲被風吞了一半,軟劍在她手里劃出道慌亂的銀光。

      兩人的影子在車燈余光里疊成個翻滾的黑團,堪堪避過重錘掃來的勁風。

      “嘭!”

      重錘終究還是追上了摩托車。

      巨響像悶雷在耳邊炸開,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溫羽凡在空中扭頭時,正看見錘頭砸在油箱上的瞬間——鐵皮像紙糊似的凹陷、撕裂,車把被震得向上翹起,前輪當場飛了出去,輪圈在空中轉了幾圈,“哐當”砸進玉米地。

      緊接著是鏈條崩斷的脆響,齒輪、螺絲、塑料外殼……零件像被打翻的豆子,密密麻麻濺向四周,有塊碎玻璃甚至擦著他的靴底飛了過去。

      摩托車的主體像被抽走骨頭的野獸,軟綿綿地癱在地上,又被重錘的余勁帶著滾到路邊,車座墊的海綿都露了出來,看著狼狽又可憐。

      可這還沒完。

      溫羽凡和李玲瓏剛落地,急忙轉身看去。

      不知是重錘砸擊時迸出的火星,還是零件摩擦帶起的火苗,“噌”的一下,那漏著油的油箱突然騰起團藍火。

      不過半秒,火苗就舔舐著汽油瘋長——“轟!”

      沖天的火光猛地炸開,紅得像燒紅的烙鐵,瞬間照亮了方圓百米的玉米地。

      火光里,那輛二手摩托車正在熊熊燃燒,車架子漸漸扭曲、熔化,曾經載著溫羽凡穿過川省的夜、苗地的晨、駐馬店的田埂的鐵殼子,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焦炭。

      李玲瓏看著那團火,突然想起在老王機修鋪,溫羽凡替她選粉色頭盔時的樣子;

      想起在國道邊,兩人分吃白面饅頭時的熱氣;

      想起車把上總被她攥皺的防滑布……

      她的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溫羽凡的目光則死死釘在那團蜷在火焰里的藍布上。

      火苗正張著貪婪的舌頭,一寸寸舔舐著布料邊緣。

      原本靛青的布面被灼得發黑發焦,邊角卷成焦脆的炭屑,隨著熱浪輕輕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成齏粉。

      火星時不時從布包里竄出來,帶著“噼啪”的輕響,濺在周圍的焦炭上,旋即熄滅。

      他的指節在身側攥得發白,手背青筋突突直跳。

      布包里的苗服正被火焰吞噬。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靛青色對襟衫在火里蜷縮的模樣:

      粗麻纖維遇熱收縮,衣襟上細密的盤扣被燒得變形。

      那衣服曾裹著他闖過五毒陣,擋過竹箭的鋒芒,布料上還留著蠱藤汁液的青紫色印記,如今卻要和火焰一起化為灰燼。

      還有那只銀鈴。

      火焰燒得旺時,布包里突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叮”。

      像是最后一聲嗚咽,細弱得幾乎被火苗的“噼啪”聲蓋過。

      溫羽凡的喉結猛地滾了一下——他認得那聲音。

      阿朵把鈴鐺塞進他掌心時,銅面涼絲絲的,刻著蠱文的紋路硌著指腹,她說“遇著不干凈的東西,搖一搖”。

      此刻那鈴鐺許是被燒得發燙,鈴舌撞在壁上,才發出這聲垂死的輕響。

      熱浪撲面而來,帶著焦糊的氣味,嗆得他鼻腔發酸。

      他卻沒動,視線穿過跳動的火光,仿佛還能看見阿朵站在吊腳樓門口的樣子:靛青色百褶裙被山風掀起,耳后蛇形刺青在晨光里若隱若現,她說“阿朵的店是全苗疆最安全的店”。

      藍布包漸漸塌了下去,布料徹底被火焰熔成黑灰。

      那些藏在布里的溫度、氣味、聲音,那些在苗疆霧里偷來的安穩,終究還是被這場大火燒得干干凈凈。

      然而,此刻的情況根本容不得兩人沉湎于那點轉瞬即逝的傷感。

      火團還在噼啪作響,熱浪卷著焦糊味撲面而來的瞬間,那個手持巨錘的壯漢已經動了。

      他鐵塔般的身子往前傾著,精鐵錘頭在柏油路上拖出長長的火星,紅的、白的火星子像被碾碎的星子,簌簌落在地面,又很快被他沉重的腳步碾進裂紋里。

      每一步踩下去,都像有柄重錘砸在鼓面上。

      “咚!……”

      沉悶的響聲順著地面爬上來,震得溫羽凡腳底板發麻,連路邊的碎石子都跟著打顫,細小的塵土被震得騰空而起,在火光里跳著慌亂的舞。

      他臉上的橫肉隨著步伐一抖一抖,那雙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溫羽凡,像是盯著砧板上的獵物,每道眼神都帶著要把人砸成肉泥的狠勁。

      兩側的鐵鏈聲突然變得刺耳起來。

      那兩名大漢不知何時已經調整了姿勢,粗壯的胳膊掄著鐵鏈在身側畫圈,銹跡斑斑的鏈環碰撞著,發出“咯吱咯吱”的怪響,像是無數生銹的關節在摩擦。

      鐵鏈在空中甩動時,帶起的風刮得人臉生疼,那些尖銳的倒刺在火光里閃著冷光,時而繃直如鐵鞭,時而盤繞成蛇形,仿佛下一秒就要猛地竄過來,死死纏上兩人的脖頸。

      其中一個大漢的青筋暴起,手背上的肌肉突突跳動,鐵鏈在他掌心靈活得不像話,竟真生出幾分活物般的猙獰。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四周的動靜。

      火光像盞巨大的燈籠,把方圓幾十米的玉米地照得如同白晝。

      就在這片光亮里,草叢開始成片成片地晃動。

      “嘩啦、嘩啦”的聲響從四面八方涌來,像是有無數只野獸正從地底鉆出來。

      先是一道黑影從玉米稈后閃出來,手里的砍刀在火光里劃出道冷弧;

      緊接著,斜前方的排水溝里竄起個人,肩上扛著根碗口粗的木棍,棍頭還沾著泥;

      右側的灌木叢里,有人舉著銹跡斑斑的鐵叉探出頭,叉齒上還掛著幾片枯葉……

      越來越多的人影從暗處涌出來,密密麻麻的,擠得玉米地的秸稈嘩嘩作響,連月光都被他們的影子切成了碎片。

      這些人手里的家伙什更是五花八門:

      有磨得發亮的短刀,有纏著布條的長棍,有槍頭生銹的紅纓槍,甚至還有人握著鋤頭、鐮刀,木柄上的汗漬被火光映得發亮……

      顯然他們是把能動員的人全叫來了,連帶著家里干活的家伙都當成了兵器。

      他們沉默地往前挪,腳步踩在干枯的草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像無數只螞蟻在爬。

      人影越聚越多,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慢慢收緊,把溫羽凡和李玲瓏圈在正中央,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網的邊緣,是閃爍的兵器寒光和越來越重的呼吸聲;

      網的中央,只有兩人被火光拉長的影子,和那輛還在燃燒的摩托車殘骸發出的最后幾聲噼啪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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