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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洞庭湖霧起夜如霜

      成功拿到銅鏡的溫羽凡,指尖還殘留著布料裹著硬物的沉墜感,那冰涼的輪廓透過貼身的打底衫硌著小腹,像塊燒紅的烙鐵。

      他沒有立刻轉身沖向黑暗,反而刻意放慢腳步,鞋跟碾過灘涂的碎石,發出“沙沙”的輕響——這聲音得和尋常釣友的拖沓腳步對上,不能有半分慌亂。

      重新走回放置釣竿的鐵架旁,他的動作刻意放得緩,像是怕驚了水里的魚。

      彎腰拾起魚竿時,金屬竿梢撞到欄桿,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在這靜夜里格外清晰。

      他順勢在水泥地面坐下,將釣線重新拋進水里,鉛墜砸在水面的“咚”聲剛落,就被浪濤吞沒。

      表面上,他確實像個尋常釣友——左手搭在膝蓋上,右手握著魚竿,目光平靜地落在水面的浮標上。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后頸的汗正順著衣領往下淌,混著海風帶來的潮氣,在背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

      咸腥的海風卷著細沙打在臉上,像無數根細針在扎。

      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視線卻沒離開水面,心里的浪頭卻比洞庭湖里的還兇。

      “四周全是水……”他盯著浮標在浪里起伏的影子,喉結滾了滾,“可我不會游泳啊!”

      小時候掉進村口的池塘的記憶不禁浮現在腦海,那種被水裹住喉嚨的窒息感至今還卡在嗓子眼,更別說這深不見底的洞庭湖了。

      “游出去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掉進水里的樣子——手腳亂撲,最后被暗流卷進漆黑的湖底,連呼救聲都發不出來。

      釣竿的防滑握把被手心的汗浸得發黏,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瞥了眼蛟龍幫莊園的方向,夜色里,那片建筑的輪廓像頭蟄伏的巨獸,燈火明明滅滅,像巨獸的眼睛。

      “回去?”他在心里嗤笑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握把上的紋路,“回去等著被李蛟的人甕中捉鱉?”

      宴席上李蛟那身玄色長衫、金線蛟龍的影子突然闖進腦海,還有他掃過全場時那沉得像湖底淤泥的眼神。

      溫羽凡打了個冷顫。

      自己現在揣著人家的傳家銅鏡,回去不等于自投羅網?

      “這大概就是人家說的‘做賊心虛’吧。”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笑聲沒出口,就被風咽了回去。

      遠處礁石上傳來釣友翻身的窸窣聲,還有浪濤拍岸的“嘩嘩”聲,這些聲音平時聽著還算平和,此刻卻像無數只手在扯他的神經。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些:“等天亮吧,天亮混在人群里坐船離開最保險……”

      可目光掃過天邊的濃云,連顆星星都看不見,更別說曙光了。

      手機早就已經關了,他可不會為了看個時間就開機。

      所以現在是幾點呢?

      “還有多久才亮啊……”他在心里低嘆,目光重新落回水面。

      浮標的晃動在他眼里變成了蛟龍幫巡邏隊的手電光,一圈圈晃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釣線突然被扯了一下,他卻毫無反應——此刻就算釣上條幾十斤的大魚,也勾不起他半分興致。

      風突然大了些,吹得魚竿微微彎了彎。

      他下意識地握緊,掌心的汗又冒了出來,順著竿身往下滑。

      這漫長的夜,像洞庭湖的水一樣,沉甸甸地壓在他心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正當溫羽凡滿心焦慮,思緒像被狂風卷過的亂麻,纏得五臟六腑都發緊時,平靜的洞庭湖面上,忽然漾開一圈極淡的漣漪。

      一艘烏篷小舟順著漣漪漂來,悄得像沒重量的影子。

      竹編的篷頂沾著夜露,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里,只顯出個模糊的輪廓,仿佛是從湖底直接冒出來的。

      船身切開水面時,連最輕微的“嘩嘩”聲都被壓得極低,只有船頭掛著的舊燈籠里面裝著的暖色led燈泡,偶爾晃出點昏黃的光,在水面碎成幾片搖曳的光斑。

      船尾立著個戴斗笠的人,寬大的帽檐把臉遮得嚴嚴實實,只在微弱的月光掃過的瞬間,能瞥見一截握著船槳的手腕——皮膚在暗處泛著冷白,指節卻繃得很緊,像在使勁攥著什么。

      “客人,要坐船嗎?”一個聲音突然鉆出來,糙得像砂紙磨過朽木,每個字都帶著毛刺,刮得人耳膜發癢,“岸邊的魚哪有湖心的肥?夜里的水涼,魚都往深水里聚,去那兒釣,保準你桶都裝不下。”

      溫羽凡的眼皮猛地一跳。

      這時候出船?

      怕不是釣魚,是來“釣”他的吧?

      他下意識地啟動靈視,淡藍色的對話框立刻懸在那斗笠上方,「武徒九階」四個字邊緣纏著冷白的光,像淬了冰的針。

      這修為,在碼頭那些巡邏的幫眾里,能排進前三。

      他掌心的汗瞬間把魚竿握把浸得發黏;

      貼身藏著的銅鏡硌著小腹,涼得像塊冰,卻燙得他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悄悄沉下丹田氣,肌肉像上了弦的弓,連風衣下擺都繃得筆直,只要對方稍有異動,背后的武士刀能在眨眼間出鞘。

      可目光掃過烏篷船時,卻猛地頓住了。

      船舷左側,靠近船尾的地方,刻著個歪歪扭扭的東西。

      炭黑色的線條像是用燒紅的鐵釬劃上去的,圓滾滾的身子幾乎要貼到船板上,翅膀張得像被風吹皺的紙,喙尖卻使勁往船舷里戳,活脫脫一只急著啄米的憨貨——和巖壁上那個涂鴉,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溫羽凡緊繃的肩膀忽然松了半寸,喉間壓著的那口氣緩緩吐出來,帶著點湖水的腥氣。

      他扯出個還算自然的笑,聲音里故意摻了點釣不到魚的懊惱:“行啊!剛才在岸邊釣了半天全是水草,正想換個地方試試。”

      話音未落,他已反手收線。

      魚線“嗖”地劃破空氣,鉛墜帶著水花砸回岸邊,動作快得像陣風。

      他左手拎起保溫箱,右手握著魚竿往肩頭一甩,碳素竿梢在空中劃出道利落的弧線。

      然后,他腳尖在水泥地上輕輕一點,風衣下擺被夜風掀起個利落的弧度,整個人像片被氣流托著的墨紙,掠過五米寬的水面時,甚至沒帶起半點水花。

      落在船頭的瞬間,船板發出“吱呀”一聲輕響,被他用內勁穩穩壓住,連搖晃都沒超過半寸。

      “客人坐好了。”

      船夫的聲音從斗笠下鉆出來,依舊糙得像磨過砂紙,卻比剛才多了層刻意穩住的沉,尾音里還沾著點湖水的潮氣。

      溫羽凡還沒來得及應聲,便見對方握著船槳的手臂輕輕一沉。

      那槳葉像是有了靈性,貼著水面斜斜劃開,帶起的水花在月光下碎成星子,又“啪嗒”落回湖里。

      船身借著這股力道,悄無聲息地動了,像條游進深海的魚,朝著湖心的方向緩緩滑去。

      船尾破開的平靜水面,拖出一道長長的銀帶。

      月光鋪在水面上,被船行的波紋扯成細碎的亮片,隨著船的移動一路往后淌,像是永遠也扯不斷的銀絲。

      夜風裹著湖水的腥氣撲過來,帶著點砭骨的涼,刮得溫羽凡的風衣下擺輕輕打顫。

      就在這時,一縷極淡的香氣突然鉆進鼻腔。

      不是碼頭的魚腥味,是種干凈的香。

      像雨后初晴的梔子花瓣,混著點雪后梅枝的清冽,淡得像幻覺,卻又執拗地繞在鼻尖,和周遭的濕冷氣息格格不入。

      溫羽凡的眉峰幾不可察地動了動。

      他的目光落在船夫身上。

      斗笠的寬檐壓得極低,把臉遮得嚴嚴實實,只能看見一截被粗布袖子罩住的脖頸。

      可那握著船槳的手,卻在月光下露出了破綻——指節圓潤,皮膚白得像浸過牛奶的羊脂,連常年握槳該有的厚繭都沒有,只有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透著點淡淡的粉。

      “老人家”哪有這樣的手?

      他又瞥向對方的身形。

      斗笠下的肩膀窄窄的,裹在粗布蓑衣里,也顯得單薄。

      方才劃槳時,手臂抬起的弧度輕盈得像拈著片羽毛,絕不是常年跟風浪較勁的漁翁該有的力道。

      這味道,這手,這身形……

      溫羽凡的指尖無意識地蹭了蹭背后的武士刀袋,帆布下的刀柄帶著熟悉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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