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的夜晚,城東富人區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清晰。
墨藍色的夜空像塊絲絨幕布,綴著疏朗的星子,而這片區域的燈火卻比星光更盛。
獨棟別墅的落地窗透出暖黃光暈,庭院里的景觀燈沿著綠植勾勒出柔和線條,連道路兩旁的梧桐都纏著流星雨般的串燈,踩在鋪著鵝卵石的小徑上,鞋跟敲出的輕響都裹著幾分貴氣。
余家大宅就藏在這片璀璨里。
米白色的歐式建筑帶著尖頂閣樓,雕花鐵柵欄后,兩尊石獅在燈光下泛著冷光,門廊處的水晶吊燈傾瀉出瀑布般的光亮,把“余府”兩個鎏金大字照得愈發耀眼。
推開厚重的實木門時,門軸發出低沉的“咔嗒”聲,仿佛在為這場家族聚餐拉開序幕。
客廳早被改造成臨時宴會廳,水晶燈的光芒透過棱鏡灑下來,在大理石地面上碎成一片星河。
長約五米的酸枝木圓桌擺在中央,桌布是暗紋提花的香檳色,邊緣垂著流蘇,輕輕一碰就晃出細碎的光影。
家主余宏志坐在主位,他穿著深灰色中山裝,領口系著同色系領結,銀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雖已年過七旬,背脊卻挺得筆直,左手搭在椅柄上,指節分明的手背上臥著塊翡翠扳指,轉動時泛著溫潤的光。
他不說話時,眉峰微蹙,眼神掃過席間,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正是余家幾十年話語權的具象化。
桌旁的人各自落座,衣香鬢影間藏著微妙的家族生態。
長子余承業挨著父親坐,一身炭灰色西裝熨帖得沒有褶皺,袖口露出的名表表盤在燈光下閃了閃。
他剛四十出頭,鬢角卻已染了些霜色,這是常年操持家族產業留下的痕跡——此刻他正低頭跟身旁的妻子低語,嘴角噙著溫和卻疏離的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高腳杯的杯柱,杯里的紅酒晃出淺淺的漣漪。
余承業的獨女余曼曼坐在對面,一身米白色針織套裝襯得她皮膚愈發白皙。
她剛二十出頭,留著利落的齊肩短發,發尾微卷,正用銀質叉子撥弄著盤中的波士頓龍蝦,蝦殼被廚師處理得極干凈,露出的蝦肉泛著瑩潤的光澤。
她時不時抬眼跟身旁的堂弟說笑,眼尾的笑意里帶著被寵壞的嬌憨,全然沒注意到爺爺投來的目光。
二房一家坐在左手邊。
余承志剛從海外趕回來,還帶著點時差的倦意,深藍色襯衫的袖口隨意挽著,露出手腕上的潛水表。
他正跟長子余少東聊些什么,余少東穿著休閑西裝,頭發打理得蓬松,時不時點頭應和,眼里閃著初入社會的銳氣。
坐在另一邊的余少強則顯得拘謹些,一身美式校園風的衛衣牛仔褲,手里捏著手機,屏幕亮著,似乎在跟同學發信息,嘴角還帶著未脫的青澀。
最熱鬧的要數三房。
余承福穿著花襯衫,領口敞著兩顆扣子,手腕上的金表在燈光下格外晃眼。
他正跟現任妻子趙曉文低聲說笑
趙曉文穿著亮片連衣裙,涂著正紅色口紅,時不時用涂著水晶美甲的手指夾起一顆魚子醬,送進余承福嘴里。
兩人的互動親昵又張揚,與席間其他人格格不入,卻也沒人敢多說什么——誰都知道,這位三少爺是家主余宏志年輕時荒唐留下的“意外”,雖不受重視,卻也占著個名分。
圓桌上的菜肴早已擺得滿滿當當,卻不見絲毫擁擠。
冰鎮帝王蟹臥在碎冰里,蟹腿被整齊剪開,旁邊擺著銀質小叉;
砂鍋燉的佛跳墻冒著裊裊熱氣,掀開蓋子時,鮑魚、魚翅的香氣混著黃酒的醇厚漫開來;
還有清蒸東星斑,魚身上鋪著翠綠的蔥絲,淋著琥珀色的醬汁,魚眼亮晶晶的,一看就新鮮得很。
每道菜都用定制的骨瓷盤裝著,盤邊點綴著可食用的鮮花,連盛湯的器皿都是描金的,透著低調的奢華。
私人廚師穿著白色制服,戴著高帽,正站在角落候著,隨時準備添菜。
管家則輕手輕腳地為眾人倒酒,紅酒瓶上的標簽顯示著年份,顯然是窖藏多年的佳釀。
席間的交談聲不高,偶爾響起銀叉碰骨瓷盤的輕響,混著窗外偶爾傳來的晚風拂過樹葉的聲,構成一幅精致又略顯疏離的家族圖景。
這是余家每年才一次的家宴,也是權力、親情與利益交織的縮影,在正月初七的夜晚,被燈光鍍上了一層溫情脈脈的薄紗。
水晶燈的光芒透過棱鏡,在酸枝木圓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鉆。
冰鎮帝王蟹的蟹腿泛著瑩白光澤,佛跳墻的熱氣混著黃酒香在席間漫開,銀質刀叉碰在骨瓷盤上,發出輕得像嘆息的脆響。
眾人低頭淺嘗,偶爾幾句閑談順著暖黃的燈光飄散開——不是商場上的算計,也不是家族里的規矩,只是些“這魚鮮得很”“湯熬得稠了點”的家常,讓這滿桌精致菜肴都染上了幾分人間煙火。
余宏志放下象牙筷時,指節上的翡翠扳指輕輕磕了下桌面。
他銀白的眉毛微抬,目光越過盛著東星斑的瓷盤,落在斜對面的余曼曼身上。
小姑娘正用叉子戳著龍蝦肉,齊肩短發垂在臉頰邊,嘴角還沾著點醬汁,眼里的笑意沒來得及收。
“那個……曼曼啊,”老人開口時,聲音帶著點飯后的微啞,卻像裹了層棉,“聽爺爺的話,你那個班啊,明天就不要去上了。”尾音輕輕落定,帶著長輩特有的不容置疑,可眼神掃過孫女發梢時,又悄悄軟了半分,藏著點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寵溺。
余曼曼的叉子“當”地磕在盤邊。
她猛地抬眼,剛還彎著的嘴角瞬間抿成條直線,眉頭擰得像打了結的線。
“爺爺!”聲音里的笑意全跑了,帶著點被打擾的急,“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的事情你不要管,不要管!”她往前探了探身,米白色針織衫的袖口蹭過桌布,“你怎么又管上了呀?”
最后那句尾音微微上挑,是從小到大被寵慣了的撒嬌,偏又裹著股不服輸的犟。
余宏志剛要開口,右手邊的余承業突然“啪”地一拍桌子。
那聲響在安靜的餐廳里炸開,震得桌布上的流蘇都晃了晃。
他猛地直起身,炭灰色西裝的領口崩得緊緊的,眼里的溫和全褪成了厲色,死死盯著女兒:“你怎么跟爺爺說話的?沒大沒小,規矩都學到哪去了!”
“哼!”余曼曼脖子一梗,非但沒慫,反而把臉扭向另一邊。
利落的短發隨著動作甩了甩,發尾掃過耳尖,“本來就是嘛。”聲音悶悶的,卻透著股“我沒錯”的執拗。
余宏志反倒笑了,眼角的皺紋堆成朵花。
他抬手拍了拍兒子的胳膊,語氣里帶點嗔怪:-->>“我們爺孫倆說話,你插什么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