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人流裹挾著周雨馨,讓她像一片身不由己的落葉。
高跟鞋陷在雨后松軟的泥地里,每一次拔起都伴隨著身體的搖晃。
精心打理的卷發,早已被擠得凌亂不堪,幾縷發絲狼狽地貼在汗濕的額角。
身上那件昂貴精致的香奈兒小洋裝,不知何時蹭上了一道刺目的灰黃色污漬,混合著不知是誰的汗漬,散發著讓她皺眉的氣味。
她氣得想尖叫,想呵斥這些粗魯的人,
可目光觸及母親緊抿的嘴唇和那雙銳利專注、仿佛能穿透一切喧囂的眼睛時,所有的不滿都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嚨里。
她只能強忍著不適和惱怒,被母親半拉半拽著,深一腳淺一腳地擠向東北角那片更加混亂的中心。
好不容易擠到第三個帳篷門口,眼前的景象,讓周雨馨瞬間倒吸一口冷氣,所有的抱怨和不適都飛到了九霄云外。
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男孩,像一只被電流擊中的小鳥,在他母親懷里劇烈地痙攣著。
小小的身體繃成一張反弓的彎弓,雙眼可怕地上翻,只剩下渾濁的眼白,口角不斷溢出混著血絲的白沫。
幼小的四肢,不受控制地猛烈抽動,每一次抽搐,都讓那張原本應該粉嫩的小臉憋得發青發紫,如同缺氧的茄子。
年輕的母親早已嚇得哭失了聲,只剩下絕望的嗚咽和劇烈抖動的肩膀,仿佛下一刻就要隨著孩子一同崩潰。
周圍的人驚恐地散開一小圈,卻又忍不住伸長了脖子,臉上寫滿了焦慮和束手無策的恐慌,空氣里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絕望氣息。
而在風暴的中心,那個被母親絕望哭喊包圍的孩子身邊,已經蹲下一個人——陳銘!
他像是這片混亂泥沼中唯一不動的礁石,
沒有一絲慌亂,只有近乎冷酷的沉靜,
他的眼睛,亮得讓人心定,專注地鎖在抽搐的孩子身上。
聲音穿透了哭聲和嘈雜,沉穩有力,帶著一種奇異的、能瞬間撫平驚濤駭浪的力量:
“別慌,大姐,先把孩子平放。頭側過來,清理口鼻的異物,防止嘔吐物窒息。”
“快!王強,我的針匣。”
“李海,酒精棉球,快!”
“張秀芬,掐人中,用點力,別停!”
一連串指令,如同連珠炮般發出,清晰準確。
他一邊說,雙手已如穿花蝴蝶般,飛快地解開孩子緊裹的衣領,露出纖細的脖頸和瘦弱的胸膛。
手指帶著一種職業性的穩定,在孩子滾燙的額頭、急促跳動的頸動脈、起伏劇烈的胸口等幾處關鍵穴位飛快按壓探查。
他的神情專注到了極點,
仿佛將周遭的一切都屏蔽,整個世界只剩下眼前這個危在旦夕的小生命。
“高熱驚厥,風火相煽,邪熱內陷心包。”
他瞬間做出判斷,斬釘截鐵,就想法官落下了最終的裁決。
他接過那個叫王強的年輕人遞來的古樸黃銅針匣,
手指捻起一根細如牛毛、在昏暗光線下閃爍著冷冽寒光的銀針,在李海遞過來的簡易酒精燈跳躍的藍色火焰上飛快地一燎。
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儀式感和令人目眩的美感。
“看好了。”
他沉聲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圍在身邊、緊張得額頭冒汗、手心濕滑的三個年輕“學徒”耳中,
也傳入了周圍所有屏息凝神的人們心里,
“取穴:十宣,點刺放血。泄熱開竅,引邪外出。”
話音未落,手腕已動。
快,
只是快!
快到只能捕捉到一片模糊的殘影。
“嗤!嗤!嗤!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