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蘭數度想要張口,可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
起初,她想裝作坦然,笑著問他一句:“你我之間有什么事?”
可話到嘴邊,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明明他們之間,自那夜馬車之上,便已有了什么。
于是,她又想換一句話:“你若是想說那夜的事,我已經忘了,你也忘了吧。”然后轉身離去。
然而,這幾日,她明明已是患得患失。那夜,劉顯嶺一句話未留給她便走了,她心中既慶幸,又沮喪。此后他因蘇府之事頻頻現身書院,她雖刻意避開他的目光,心底卻生出連自己都覺得驚訝的期待。
于是,她就這樣,自相矛盾,舉棋不定,以至于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劉顯嶺當然將她面上的猶豫與左右為難看在眼里。
在他心里,她從來都是容家書院那個自信張揚的容二小姐,而不是如今這位事事思來想去、進退有度、壓抑自我的杜家二夫人。
他輕嘆一聲,眼神仍舊牢牢落在她身上,沒有半分挪開:“我只問你一句。”
“你嫁去杜家的這十年,過得好嗎?”
容若蘭萬萬沒有想到,劉顯嶺這第一句話,就要了她的命。
她很想說一句,她過得很好。尤其是同夫君在一起的那一年。
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就如同她少時在《詩經》中讀到的那樣:“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
不愿起身的他,摟著她望向窗外,看著天色未亮時,那隱約可見的點點繁星。
只是,這樣平凡又美好的小日子,太過短暫,以至于后面的九年,她除了回憶,還是回憶。
淚水從眼角滑出,伴著她嘴角揚起的笑意,她終是張了口,道了聲:“死生契闊,無怨無悔。”
這句話不是說給他聽的,是她說給自己聽的。
劉顯嶺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聲音帶了寒意:“容若蘭,你在答非所問!”
他伸出雙手,箍住她的雙頰,逼迫她直視自己的雙眼。
“我不需要你告訴我,你和他之間是怎樣的舉案齊眉、鶼鰈情深。你同他之間,即便再情深似海,他用短短一年綁住了你九年,再深的情債也該還清了!”
“容若蘭,”他雙眼泛紅,似在惱怒,又似在心疼,連帶著他撫上她臉頰的手都顫抖不已:“你若是不曉得該如何回答,那么我便替你來答!”
“你過得一點都不好。你被杜家二夫人的名頭困住了心,你被你死去的丈夫綁住了手腳。你如今只是套著容若蘭這副軀殼的行尸走肉!”
“早知如此,我當年就該不顧一切,跪求老師與師母,把你許給我!哪怕我一無所有、哪怕我恬不知恥,也總好過讓你虛耗十年光陰!”
十年前,身無一物的他,還是靠著老師和師母給的盤纏上的京城考的春闈。容若蘭永遠都不知道,春闈放榜的那一日,恰逢她乘船抵京。那時的他,不敢有妄念,也不配有妄念,因聽師母提過一句,便將她出嫁的日子銘記于心。
他算好日子,她應是放榜前后抵京。別的考生守在貢院,而他只守在碼頭,直到親眼看著杜家敲鑼打鼓而來,將身著大紅嫁衣的她迎進喜轎之中。
那時,他什么都不敢想,只是一心想為她送嫁,為她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