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夫人抱著用油紙裹得嚴實的烤紅薯回到醉仙樓。
    一股油膩的油煙味撲面而來,與桃源居清爽的暖香截然不同。
    她眉頭一皺,揚著嗓子喊:“張元貴!”
    后廚的門吱呀一聲被撞開,張元貴油光滿面的臉上掛著不耐煩。
    “嚎什么?我正跟廚子談新菜呢!桃源居那邊怎么樣?是不是沒人去,冷得能結冰?”
    他搓著手,眼里滿是等著看笑話的得意。
    自己早早讓人去盯著桃源居,就是為了聽這一刻好消息的。
    張夫人把油紙包啪地拍在柜臺上,熱氣混著甜香鉆出來,引得旁邊算賬的先生都抬了頭。
    “少扯那些沒用的,先吃這個!”
    張元貴低頭瞥了眼黑乎乎的油紙,不明所以。
    “這是啥?黑乎乎的,一看就不好吃,吃這玩意兒丟不丟人?”
    他一臉嫌棄。
    “你吃不吃?”張夫人把油紙包往他面前推了推,想起今日花的半兩銀子,氣就不打一處來,“這是桃源居的烤紅薯!不收銀子送的!你不是天天罵人家是野路子嗎?先嘗了再說!”
    張元貴瞇了瞇眼,盯著那油紙包冒出來的熱氣。
    他倒要看看,這破館子能弄出什么花樣。
    他伸手扯開油紙,焦黑的紅薯皮裂開,橙紅的瓤裹著糖絲,甜香一下子沖得他鼻子發癢。
    “哼,裝模作樣,長得這么丑,能是什么好吃的?”
    話雖如此,他還是用指尖捏了一小塊,漫不經心地塞進嘴里。
    剛嚼兩下,他的臉就僵了。
    沒有土腥味,反而軟得像浸了蜜的糕,甜絲絲的還帶著炭火的焦香,咽下去時,連嗓子眼都暖得發酥。
    “這……”
    這個味道怎么可能呢!
    張元貴猛地搶過油紙包,手指被燙得通紅也不管,狠狠掰了一大塊塞進嘴里,狼吞虎咽得像餓了三天。
    焦皮韌,內瓤軟,混著那股勾人的甜,讓他連呼吸都快忘了。
    不過片刻,一個紅薯就見了底,他還舔了舔手指上的糖漬,眼神發直。
    張夫人冷眼看著他。
    “現在知道好了?我為了進桃源居,花了半兩銀子買位置!你倒好,天天在家罵人家,結果呢?連個紅薯都比不上!”
    張元貴沒聽進她的抱怨,突然一拍柜臺,盯著張夫人手里剩下的那個紅薯,又看了看門外,陰惻惻地笑了。
    “這紅薯是個好東西……既然桃源居能弄來,咱們就不能?”
    他們也想法子搞來不就好了?
    張夫人一愣:“你想干啥?”
    “干啥?”
    張元貴搓了搓手,眼底閃過一絲狠勁,“找兩個人,晚上去桃源居后門蹲點!看看他們的紅薯是從哪兒運過來的,要是能摸清路子,咱們就把貨給截了!”
    摸清了貨源,他有信心拿下紅薯,再反手把桃源居的供應斬斷,紅薯不就是他們醉仙樓一家的了?
    他越說越得意,仿佛已經看到桃源居關門大吉的樣子。
    “到時候,這紅薯的生意就是咱們的!再把價抬高點,不愁沒人買!至于桃源居……哼,沒了紅薯,看他們還怎么吸引客人!”
    張夫人看著他眼里的算計,心里咯噔一下。
    她雖小氣,卻沒想過做這種陰損事。
    可話到嘴邊,看著張元貴那副勢在必得的樣子,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罷了,眼不見為凈,誰讓他爭不過人家呢,她還是回娘家省親一段日子吧。
    張元貴已經喊來兩個膀大腰圓的伙計,低聲吩咐:“今晚就去桃源居后門盯著,記住,別讓人發現,摸清他們的貨路!要是敢走漏風聲,我打斷你們的腿!”
    伙計們點頭哈腰地應下,張元貴又拿起那個沒吃完的紅薯,狠狠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開,眼神卻越來越陰狠。
    桃源居,擋了他的財路,就別怪他不客氣!
    兩個伙計揣著張元貴給的碎銀,縮著脖子蹲在桃源居后門的巷子里,從黃昏等到月上中天,腳都凍麻了,也沒見半輛運紅薯的車過來。
    巷子里風大,刮得兩人耳朵通紅,瘦高個的忍不住搓著手抱怨。
    “哥,咱都蹲仨時辰了,連個紅薯影都沒看著,桃源居難不成是把紅薯藏天上了?”
    另一個矮胖的伙計往手里哈了口氣,眼神警惕地瞟著桃源居后門。
    “別吭聲!老板說了,要是盯不住,咱倆都沒好果子吃!”
    話雖這么說,他心里也犯嘀咕。
    桃源居每天那么多客人,莫非是白天運的?
    上回還沒開門,那幾十車不就白天運來的嗎?
    “我覺得那幾十車紅薯得夠桃源居用好久了,是不是短時間內不會再來送了?”
    “哪有那么容易?誰家的菜不放幾天就壞了?難不成紅薯是鐵疙瘩,放上十天半個月都不帶壞的?”
    既然會壞,那肯定要進貨啊。
    兩人又硬撐了一個時辰,直到巷子里只剩打更人的梆子聲,還是沒見動靜。
    矮胖伙計嘆了口氣:“算了,再等下去也沒用,咱先回去跟掌柜的稟報,明兒一早再來盯!”
    兩人凍得哆哆嗦嗦跑回醉仙樓時,張元貴還沒睡,正坐在柜臺后翻賬本,見他們回來,臉瞬間沉了下來。
    “怎么回來了?貨路呢?”
    瘦高個趕緊上前,弓著腰回話:“掌柜的,咱從天黑蹲到現在,桃源居后門連輛車都沒經過,別說紅薯了,連個裝紅薯的筐子都沒看著!”
    “廢物!”
    張元貴猛地把賬本摔在柜臺上,紙頁散落一地,“你們是不是偷懶了?白日賣了那么多紅薯,難不成他們不用進貨的嗎?”
    矮胖伙計急得直擺手:“真沒有!咱倆連眼睛都沒敢眨!要不……要不桃源居是白天進貨?”
    張元貴瞇了瞇眼,手指在柜臺上敲得咚咚響。
    他倒忘了,白天桃源居人多眼雜,上回不就是白天浩浩蕩蕩送來幾十車嗎?
    許是還沒吃完?
    可那些紅薯距離現在也過去五六日了,該壞了吧?
    這種稀罕玩意兒,白日明目張膽給全城人看,早晚給人偷了去!
    “沒用的東西!”
    張元貴踹了矮胖伙計一腳,“明兒一早你們再去,從卯時盯到-->>亥時,要是還摸不清,就別回來了!”
    伙計們連滾帶爬地應下,張元貴卻沒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