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臉上寫滿了錯愕與不解,面面相覷。
    這個急轉直下的剎車,太過突兀,太不合邏輯。
    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就在昨天下午,幾乎是在同一個位置,王海峰的聲音還回蕩在在冰冷的墻板上。
    他指著墻上的掛歷,手指幾乎戳到上面一個個被紅圈標記的關鍵節點,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雷霆力量:“同志們!時不我待!”
    “這四個字,不是空話套話,是懸在我們所有人脖子上的鞭子!”
    “爭分奪秒!我要的是進度,是突破!力度!我要再看到力度!如果溫吞水,煮得爛石頭嗎?”
    他們來之前,已經私下交流過,甚至連對策都梳理了幾套。
    趙天民預料王海峰會追問每一個時間節點的擠壓情況,甚至可能會同意李衛那個心照不宣的“上手段”——比如加大連續談話的強度、精準施加合法合規范圍內的心理壓力、打亂對方生物鐘等“策略性安排”。
    李衛則盤算著如何巧妙說服王書記,強調“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策”,爭取得到他夢寐以求的、某種更直接干預的默許授權。
    孫建清則在思考是否需要進一步擴大排查范圍,哪怕要耗費更多人力物力,以應對書記的“加碼”要求。
    然而,現實給了他們當頭一棒。等待他們的不是催征的戰鼓,而是急切的休止符。
    王海峰目光低垂,專注地凝視著紫砂茶杯里漂浮舒展的幾片碧螺春嫩葉,好像那里蘊藏著比眼前三個核心部下和那三個拒不開口的貪腐嫌疑對象更重要百倍的玄機。
    他的整個姿態沉靜得異常。
    沉默,持續的沉默,帶著沉甸甸的壓力。
    最終是趙天民忍不住了,作為縣紀委的常務副書記,他必須開口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平靜。
    他向前傾了傾身體,聲音里帶著極力壓制卻依然明顯的困惑,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王書記,對不起,我有點……不太理解。”
    “您之前,確實反復強調時不我待,‘慢一分,證據就可能滅失一分;慢一秒,案件的阻力可能就增加十倍’這句話,我記得很清楚。”
    “要求我們……要求我們搶時間,加快進度!”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想從這熟悉的語境中找到支持自己困惑的依據。
    “而且……”趙天民停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仿佛這名字本身就帶著千鈞重壓,“江書記……這……這突然叫停……”
    就在他提到“江書記”的名字時,王海峰那握著茶杯的指關節幾不可查地微微蜷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極不自然的神色。
    那表情稍縱即逝,猶如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若非孫建清這雙在基層紀檢戰線摸爬滾打了二十年、閱人無數的眼睛時刻關注著他的微表情,幾乎就要被忽略。
    那一瞬間,王海峰的眼神里閃過的不是被質疑的不滿,更像是某種猝不及防被刺痛、被復雜情緒沖擊的狼狽。
    孫建清的心猛地一沉,多年辦案的經驗告訴他,問題絕不僅僅是書記口中的“慢工細活”那么簡單。
    王海峰緩緩抬起頭,并未直視趙天民,而是掃視了三人一圈。
    他輕輕放下茶杯,紫砂底托一聲輕微的“嗒”。
    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這個姿勢通常是領導準備進行重要談話或訓示的標志。
    他開口了,用的是那種試圖顯-->>得語重心長、諄諄善誘的腔調,但語流深處,卻隱隱透出一種極其復雜的無奈,像被無形的繩索捆縛,欲語還休:“天民同志,建清同志,李衛同志,這個問題啊……”
    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選擇最恰當的詞,“我們要一分為二,辯證地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