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余不慌不忙,沒來之前,就已料定慕容政淳見他蒙面,必會過問。
此時,緩緩轉過身,正對著他,道:“世子日理萬機,又豈會有心思在意吾等小宮人?許是你當初沒注意,中都宮人冊并非沒有小奴的名諱。而小奴蒙面而來,是因偶感風寒,未免染及陛下,故有此防護。世子無需過分謹慎,小奴身份無異。”
“此事得陛下恩準,還望世子見諒。恕小奴不能摘下面巾,以免陛下龍體感染違和。”
他彬彬有禮地說道,捏著旱鴨嗓,聽起來還真有點太監那味兒。
這時候,陳余是不便暴露面容的。
一旦被鎮西軍記下面容,且不說事后朝廷有可能會查到滿江鎮,單說不久之后河道上“劫走”慕容雪的安排,都難免會受到影響。
再者,面容暴露,他將無法再恢復石家商隊的身份繼續下江南。
而他借以“風寒”搪塞后,又巧妙地說到林少裳。
林少裳受制于他,定會出維護。
慕容政淳為人謹慎,本就詫異于林少裳突然來前線督軍,又見伴駕隊伍全員蒙面,豈能不小心?
錦衣暗衛尚可說為保密身份而蒙面,但太監蒙面屬實不大正常。
世子爺有此疑問,倒也不見多怪。
果不其然!
一聽陳余如此解釋,沒等慕容政淳反應,林少裳就回頭開口道:“小春子確是朕留在中都行宮的心腹,也是朕準他御前蒙面,以免風寒傳染。慕容愛卿是信不過他,還是信不過朕?”
她小有不悅的樣子。
慕容政淳神色一閃,趕忙低頭拱手:“微臣不敢。微臣是絕對信任陛下的,只是東境時局動蕩,多有流匪奸逆流竄。為保陛下安全,臣不得不小心行事罷了。但既然是陛下御恩準,那小公公的身份定也無異”
他雖如此說,但看向陳余冷肅的目光,卻說明其實仍未完全放心,只是不好折了皇帝的面子。
林少裳輕哼一聲,“那就別廢話了,直接帶朕去見禧妃。”
說完,也不多說,擺袖邁步向前。
慕容政淳聞,神色一閃,似有什么難之隱般,快步走到林少裳身前引路,邊走邊道:“陛下,小女自回到軍中后,情緒有些不穩。多日來,就連臣也被她拒之門外。只怕”
林少裳斜視他一眼,冷聲道:“若是老王爺也讓你流落在外十余年,任你自生自滅,只怕你也不會輕易原諒他吧?她對你反感,豈非正常?但她不愿見你,不代表不會見朕。此事你無需過問,留在帳外等候,小春子隨朕進去即可。”
慕容政淳老臉通紅,語塞當場,啞口無。
來到慕容雪的軍帳前。
帳內所有侍者都被摒退,王二牛親自帶著民兵團成員守在營帳周圍,帳前十米不許任何人靠近,包括鎮西軍將士。
對此,慕容政淳也不好阻攔什么,只能焦急在外等待,期待慕容雪不會沖撞圣駕。
軍帳中。
布置稍顯溫馨,各類配置應有盡有,可見慕容政淳為女兒準備的這頂軍帳,是花了點心思的。
此番將慕容雪帶回來,是真有心要彌補這些年對她的虧欠。
且不管慕容家其他人心思怎樣,至少慕容政淳這個老父親是疼愛女兒的。
否則,也不會以王府郡主的規格為她準備營帳。
陳余二人走進去時,一扇屏風后,慕容雪顯見緊張。
聽見腳步聲,就警惕起身,道:“誰?誰讓你們進來的,我說了誰也不想見,都給我出去!”
林少裳暗沉著臉,剛要說話。
嘴巴剛張開,卻突感后背一疼,腦中眩暈,還沒來得及察覺發生了何事,就已癱軟倒下。
身后的陳余迅速出手,一記掌刀果斷打暈了她,并將她接住,放倒在一旁的軟塌上。
慕容雪一驚,隔著屏風,她雖看不清陳余,卻也能隱約看到他出手的模糊影子。
剛想驚聲尖叫,就見陳余快速閃到屏風后,拉下臉上的面具,道:“雪兒不要喊,是我!”
慕容雪已經快要喊出口,卻在聽到“雪兒”二字時,及時止住。
望著眼前一身太監宮服的陳余,心中既驚又喜。
這是春生?
她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后發現確認無誤,這才猛撲過來:“春生,真的是你”
二人相擁一起,雖分離不久,卻已如隔三秋,都各自將對方緊緊摟在懷中。
慕容雪喜極而泣,眼淚嘩嘩直流,抽泣道:“春生,我還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你嗚嗚,你是怎么到這來的”
她抬頭淚眼望著陳余,似有千萬語。
但說著話,卻像意識到了什么嚴重的問題,不覺怔住。
“不你來這里作甚?我不是托付石有容和思思好好照顧你嗎?你怎么不聽話?快走,別留在這。不管你用什么辦法混進來,這里都不是你久留之地。萬一被鎮西軍的人知道身份,你會死的趕緊走!”
她突然俏臉一變,狠心推開陳余。
她命如浮萍,身為慕容家的私生女,以前也就罷了,現在被強行認回去,還被皇帝冊封為貴妃,便說明此生再也無法與陳余廝守,有緣無分。
就算她拼死拒絕,朝廷和慕容家也會棒打鴛鴦,乃至會要了陳余的命。
她是深知背后的厲害,將陳余托付給石有容和“許思思”,安度余生。
在她看來,是能給陳余的最好的選擇。
至于她自己縱然粉身碎骨,那也無關輕重了。
只要春生能安然無恙,她死又何妨?
在這個節骨眼上,春生怎能如此沖動,貿然潛入相見?
他們二人越是抗拒朝廷,所造成的后果就更加嚴重。
以陳余現在的能力,是絕對無法與朝廷和慕容家抗衡的。
遠離是非,乃唯一活命的生路。
可陳余卻突然出現在鎮西軍營中,立馬就讓慕容雪感到不安。
萬一身份暴露,陳余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死的。
與皇帝搶女人,結果能好嗎?
因此,慕容雪就算再多不忍,此時也狠心推開陳余。
陳余后退半步,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啞然失笑道:“雪兒莫慌,我能來此,就說明有辦法帶你安全離開。你將我托付給石有容和思思,可有問過我愿意與否?我若不愿,誰又能強迫得了我?”
“再說了,你已是我的女人,誰也搶不走。即便-->>是皇帝也不例外!我的女人,我就要自己守護她一生,豈能任你遠去?沒有結果的愛,在我看來不算真愛,都是虛情假意!縱然結果是個悲劇,吾亦無悔!”
“不論世事如何艱難,唯有將你留在身邊,我才安心。為此,與全天下人為敵,也在所不惜!我不會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他一番真情流露,原以為慕容雪會感動涕零。
誰知。
這丫頭竟背過身去,道:“你不要再說,可知你若強行與我在一起需要面對的是朝廷的千軍萬馬,而不是一個簡單的周皮,或者薛愕。慕容家需要我與皇帝聯姻,保住他們的王位。皇帝需要我做媒介,徹底綁定慕容家。”
“你若橫插一手,便相當于與整個大景的權力階層為敵,你會死的”
陳余一笑,走過來緩緩把她轉過來,溫柔撫摸她的面龐,輕聲道:“我不怕,且不說我不一定會死。即便必死,能為你而亡,倒也不枉此生。沒有你,便沒有現在的陳余。我曾經癡傻,不能自理,你尚且對我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