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西北的草原,到了九月已是一派蕭索景象。
風從遙遠的冰海刮來,卷著雪粒掠過枯黃的草甸。
草甸上的草葉,被寒風吹得貼在地面上,給大地鋪了層皺巴巴的金毯。
牛羊正踩在這地毯上,輕輕地嚼動,它們偶爾警惕地抬頭,卻總是望向那巨人之墻般的山壁。
熔爐高原山脈隱在灰霧里,山尖的積雪泛著冷光。
山腳下的鐵流堡,原稱卡波爾山口,便是當年薇薇安老祖母吃人肉的地方。
半人馬的塞斯黑可汗圍攻過這里,最后不得不退去。
兩次血族入侵中,王庭的軍隊同樣來過這里,依舊無功而返。
鐵流堡,金湯堡,肥牛堡,三座堡壘構成了對抗王庭與半人馬的咆哮走廊防線。
鐵流堡是邊境騎士團最堅固的堡壘,同時也是抵御吸血鬼大軍的第一道防線。
高若山脈的黑石城墻此刻坑坑洼洼,磚縫間既有半人馬的骨箭痕跡,又有血丸爆炸的赤痕。
曾經城墻下,層層疊疊的木筋房與紅木屋頂,此刻都變成了一堆堆余燼以及燃著火的骨架。
墻根下堆著發黑的尸骸――有半人馬的,也有吸血鬼的。
城墻上的數百守衛巡邏著,黑色披風下套著鏈甲。
箭塔上的士兵抱著長劍,下巴抵在劍柄上打盹,眼眶烏青,臉上銹跡斑斑。
三個月了,已經守了三個月了。
地窖里的口糧快見底了,他們甚至都不得不開始殺戰馬充饑了。
可承諾中的支援還是沒有到場,肥牛堡沒有停戰,攝政公也沒來支援。
他們已經對保有祖地不再報希望,可能庫什河的意思就是流離失所。
誰喝下了庫什河的水,誰就要離開庫什河。
當初的庫什人是這般,現在的邊境騎士們亦是這般。
他們所求的只有一個了,那就是活下去。
哪怕是屈辱地向那個曾經的敵人,攝政公奧梅斯公爵俯首。
只要萊亞來援,牽制住吸血鬼或諾恩人,他們就能徐徐退去,離開此處。
可是――
“……竟然不許!”啪的一巴掌,埃梅里克重重一掌砸在了桌面上。
堡內的議事廳里,燭火搖曳,映著二十幾個騎士統領的臉。
他們大多穿著破損的鏈甲,腰間掛著染血的長劍,胳膊上大多還纏著繃帶,滲出血跡。
“為什么?這分明是合則兩利的事!”
聽到奧梅斯公爵居然回復了拒絕的信函,騎士統領們都一下子驚神起來。
宣讀國王信函的霍弗曼倒是沒多說什么,只是緩緩坐下。
為什么萊亞不愿支援不愿他們內附,原因再簡單不過了,說到底還是黎明島戰爭的連鎖反應。
第一,萊亞得留足兵力對抗新生的黎明島聯邦并且失去一大兵源地。
第二,邊境騎士沒有在黎明島立下戰功,內附的時候,萊亞貴族都不服氣。
第三,黎明島獨立成功,原先可供分配的大量土地都落入敵手,再想安置這些邊境騎士,就得從其他大諸侯手中割肉。
如果黎明島戰爭贏了,邊境騎士證明了自己的價值,殺戮黎明島獲取大量土地,內附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可現在呢?
這些不過是最終幻想而已。
“不說萊亞那邊的態度,咱們現在該怎么辦?”
“死守待援吧……”
“死守?守到什么時候?”一個胡茬騎士拍桌站起,“守死為止嗎?教皇都沒了,還扯啥啊?”
“鐵流堡是咱們的根,當年半人馬、血族都沒打下來,現在投降對得起埋在墻根下的騎士兄弟嗎?”
“那你說怎么辦?”胡茬騎士冷笑,“萊亞不管咱們,圣聯遠在天邊,諾恩那邊好歹還派過信使,說愿意給咱們一塊封地,只要咱們幫他們守邊境!”
此話一出,原先還算安靜的議事廳又一次喧囂起來。
“諾恩?一群茹毛飲血的蠻族!”
“咱們是教皇親封的騎士團,不是傭兵。”
“那投靠教皇呢?我們本來就是教皇的騎士團啊。”一個年輕些的騎士小聲提議。
這個提議,顯然讓在場的騎士統領臉上都浮現出一層吃屎般的惡心。
原先他們幫著萊亞打圣聯就是看在教皇的面子上,現在幾度風云變幻后,居然是圣聯的霍恩當上了教皇。
盡管這個教皇位置,在不少地方主教或僧侶那邊是不認的,可這并不阻礙其真正的法理地位。
圣戰到最后,他們倒變成異端,成了小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