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多帶著無褲漢們,站在高大的院門前,望著這間三棟四層高的建筑。
這公寓原先是青石砌造,米漿黏合,外觀看上去就像一塊青色大巖石。
不過它在門前裝了一個三角形的白色大理石山墻,山墻下是一扇黃漆大門。
第一層墻面看似是半埋入的白色大理石豎紋莨苕葉立柱,但仔細一看,便能看出那是木頭的鑲板。
鑲板,簡而之,上色的木頭浮雕。
無褲漢一行人所住的軍械庫公寓,是在原先的軍械庫基礎上擴建改造,再格出單間。
一樓是食堂、大廳和浴室,二樓就是一個個小房間,大小20平米左右能住四到六個人。
它如今是一家剛剛建好的廉租公寓,享受政府補貼,專門供外來移民與務工人員歇腳。
所以這間公寓只提供短租,最長三個月,不管找沒找到工作都得走人。
但另一方面,公寓本身還會提供廉價的餐飲。
如果愿意幫助打掃衛生的話,剩飯剩菜可以免費吃。
不過帕拉克已經提前給他們付好了一個月的伙食費,無褲漢們坐下便吃就行了。
分配好了床位,已經到了傍晚。
夕陽西下,金紅色的光澤照耀著墻壁神龕中供奉的圣孫半身像。
那半身像的眼睛,似乎是玻璃制成,還能熠熠生光。
無褲漢們再也捱不住饑餓,拖著沉重的腳步,紛紛來到食堂。
兩排還沒開張就油膩膩的柜臺之后,十幾個膀大腰圓的大娘提著半人高的鐵鍋走上前。
鐵鍋里則是棕色濃郁的粘稠醬湯,這是用豬骨雞骨配胡椒與面醬調制而成的。
大娘見無褲漢們來了,扯著嗓子吼道:“排隊,一個個來領,從你那,開始!”
被大娘指中的邦多頭皮發麻,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還是走上前去。
大娘粗壯的小臂,捏著鐵勺,在鐵鍋中一攪和,原先還算平靜的湯面頓起波瀾。
一瞬間,什么菜葉、內臟、碎肉、粉條配合著雞蛋絲咕嘟了上來,一股帶著肉香的奇異熱氣撲上面門。
眼皮抽搐著,邦多接過兩塊黑面包和一碗肉醬湯,隨處找了個桌子坐下。
望著碗中泔水般的渾濁物,邦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人在屋檐下,是的確得低頭,可這頭低的太過了,都低到土里面了。
換做是萊亞或諾恩人,乃至法蘭其他地方的人來了,那都是必定大快朵頤了。
可邦多他們,可是花丘城城墻根腳下生長起來的。
花丘城號稱是美食之都,哪怕是街頭小吃都要做的精致好看。
鮮花丘菜,講究的就是味道純美而湯色、味香一致。
哪有這種棕黑色,氣味刺鼻古怪,看了叫人惡心的湯啊?
“唉,來之前就該想到的。”邦多用木勺攪著肉湯,鼻端聞到肉香,卻是怎么都下不了口。
圣聯這邊,吃的自然是千河谷菜。
但千河谷菜沒有高下之分,卻也有雅俗之別。
昂貴的菜有,廉價的菜也有,這才叫健全。
千河谷菜是根據法蘭菜進行的改良,根底其實是所謂的媽媽菜或農家菜。
比如讓娜經常給霍恩做的,他們倆以前只能逢年過節才吃的燉雜碎。
在霍恩的改良以及調味料的調制下,已經分化成了民間版本的山地雜燴與昂貴版本的胡椒羊湯。
至于邦多他們吃的,便是山地雜燴。
不過到目前為止,無褲漢們盡管饑餓至極,卻是不敢下口。
“你們吃啊,怎么不吃呢?”領頭的大娘敲著鍋蓋問道。
“太燙了,我們放放涼……”
“哎呀,放涼了就不好吃了。”那大娘熱心地給不冒熱氣的碗里都添了一勺。
不知道是誰,實在是扛不住饑餓,先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只一口,那人的動作就停住了。
“你怎么真吃了?”
“誒,我問你,好吃嗎?”
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不等回話,那人又一次大吃了一口。
這一次他還不說話,就是大口大口地吃著。
嫌木勺淺,他干脆五指揸開,托住碗底,溜著邊地將那琥珀色醬湯吸的呼嚕嚕響。
等碗內矮下去一層,他吃的額頭汗都出了,右手扇了扇風,拈起濕了的領子,猶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