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他卻忍不住抬頭望向講臺。
霍恩正講到圣聯的律法如何保護工匠與學者,還提出要開設統一文官考試,放出一部分修士名額面向社會。
臺下的不少僧侶們頻頻點頭,尤其是有工匠、商人與學者背景的僧侶。
還有一些自恃有能,卻因為地位低微無法進步的下級僧侶更是興奮。
因為圣聯是沒有身份天花板的,哪怕是公簿農之子都能成為大主教級別的圣職人員。
圣聯對人才的虹吸效應,已經隱隱有了跡象。
“不過現在說這些沒用。”萊明斯頓壓低聲音,“南邊的仗還沒打完,霍恩的教皇寶座還沒坐穩。”
瑪提斯剛要接話,卻見人群后方起了些許騷動。
一個黑袍人正順著側廊的陰影快步走來,兜帽下露出半張胡茬濃密的臉――是阿爾芒。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徑直走到講臺側面,彎腰對霍恩低語了幾句。
霍恩的眉頭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隨即直起身,對臺下眾人道:“今日的課就到這里,因臨時有公務,明日休息一日,后日再講《圣道宗律法綱要》。”
“起身。”
“恭送冕下。”
數百僧侶齊齊開口道,仿佛霍恩已經是一位教皇,而格蘭迪瓦是誰,他們已經不熟了。
霍恩的身影消失在側門后,應經館里的寂靜只持續了片刻,便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般炸開。
“信民自治……這才是圣主的本意啊!”
萊明斯頓后排一個穿粗布僧袍的中年僧侶,猛拍長凳。
他來自萊亞邊境的小修道院,去年剛改信圣道宗,此刻更是紅著眼圈攥緊拳頭。
“那些貴族把我們當牲畜使喚時,教會在哪兒?
圣聯說我們能自己管自己,這才是真教義!”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加盟國不用交貢賦給教皇,只憑教義聯合……這不比帝國強?”
“霍恩冕下說圣聯是第三艾爾,我覺得說的正對,太對了,比現在的神圣艾爾帝國都更像艾爾!”一個戴銅框眼鏡的學者僧侶推了推鏡架,滿懷期待地開口。
議論聲像潮水般漲起來。
僧侶們激動得來回踱步的,湊在一起爭論條文細節,還有人掏出干糧邊啃邊復盤剛才的講課。
萊明斯頓站起身,帶著瑪提斯默默地走出了課室,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
他聽著身后潮水般的議論,嘴角扯出一絲復雜的笑。
圣孫這手太高了,把“附庸”包裝成“加盟”,一手加盟是附庸的高級形式。
既避開了領土擴張的口實,又給了那些受夠貴族壓迫的地區一個光明正大的起義與投靠理由。
說是第三艾爾,倒不如說是借著艾爾的殼子,再造一個全新的帝國。
萊明斯頓真的感覺,需要好好重新思考調整一下自己的教義,以及與圣聯的關系了。
“教士,你看那邊。”瑪提斯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聲音壓得極低。
萊明斯頓順著他示意的方向望去。
應經館后門斜對著一條窄巷,此刻巷口停下一輛蒙著黑布的馬車。
車簾掀開,一個穿深紫黑袍的老者踩著仆從的背下車。
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截蒼白的下頜。
他提著過長的袍擺,腳步匆匆地拐進應經館側門,那扇平時只供雜役出入的小木門在他身后悄無聲息地合上。
“那是誰?”萊明斯頓皺眉。能在春泉堡乘這種帶黑布的馬車,還穿紫袍,絕非普通僧侶。
瑪提斯的聲音帶著點發顫:“我好像看見他領口的銀刺繡了,是花丘城的大主教徽記。
而且那身形……跟坎伯特爾大主教太像了。”
“坎伯特爾?”萊明斯頓像被火燙了似的猛地轉頭,眼睛瞪得溜圓,“他來這兒做什么?”
坎伯特爾可是法蘭教會的核心人物,查理國王的左膀右臂,地位甚至有時候比格蘭迪瓦都高。
前幾天他還在波隆大教堂里跟霍恩針鋒相對,怎么會偷偷摸摸出現在應經館后門?
僧侶們還在熱議,除了萊明斯頓兩人,完全沒人注意到那扇緊閉的側門。
萊明斯頓后頸忽然一陣發涼。
他有一種預感,那一頂教皇的冠冕,已然扎扎實實扣在了霍恩的腦袋上。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