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小皮埃爾攤開合攏的手掌,露出含著鮮血一灘爛泥的蚊子。
一旁刷皮鞋的老皮埃爾抬起頭:“怎么了?”
小皮埃爾搖搖頭:“千河谷蚊子太多了,這都秋天還有。”
“這是山里面,咱們還在水面上航行,有蚊子是正常的。”老皮埃爾頭都不抬地繼續刷鞋去了。
小皮埃爾從專注狀態中被打斷,沒了繼續看書的興致,便來到了船舷邊。
天氣隨著前段時間的秋雨逐漸轉涼,可千河谷的大蚊子卻還沒死干凈。
抬首眺望,環繞如露天劇場的青灰色群山,籠罩住鋼藍向著灰白漸變的云天。
在群山的山頭,還能看到十幾架木質的風輪上弦機在緩緩轉動。
從山坡到山底蜿蜒的蛇形黑線,便是方釘、鐵固件、枕木與木軌構成的運貨木軌。
一輛輛方斗樣式的小車,披著晨曦,呲著火星子,沿著山路緩緩下滑。
小車里堆著疊放整齊,書包大小,上好了弦的發條倉。
小皮埃爾雖然是普通市民出身,沒上過大學,卻自學了不少機械與工程相關的知識。
甚至冒充法蘭新橋大學的工程師都沒被發現。
作為拜圣父會在風車地地區的幾位負責人之一,他也經手過不少發條倉。
可至今為止,他仍未能破解這個發條倉。
這個書包大小的發條倉,居然需要一匹馬才能拉動,三匹馬才能上緊。
小皮埃爾臉上浮現出既向往又恐懼的復雜神情:“千河谷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誰說不是呢?”刷完鞋的老皮埃爾走來,望著將大澤鄉環繞的群山,“十幾年前,這里還是一片蠻荒沼澤呢。”
南澤湖的湖面上,獸化人漁夫撐著漁船唱著漁歌。
不遠處的下北澤,可以看到遍地的農夫在挖掘池沼泥。
他們弓著腰,使著長柄大木勺,將肥沃的淤泥挖出,堆到一旁的高地上。
淺淺的湖面上,棋盤般豎立著大大小小的方塊農田。
當然,在兩側方塊農田的中間,還有一條專供船只經過的深水運河。
運河旁是兩條高于農田的堤壩,堤壩開著橋洞,橋洞中便是木質水閘。
碧藍河面上,大大小小的,從上游南芒德郡載著呢絨線的運絨船一個接一個地朝著遠處的秋暮島前進。
老皮埃爾當年跟著商隊四處闖蕩,千河谷他還是來過的,只是變化也太大了。
原先的城鎮內人口寥寥,到處都是無人居住的房屋。
當時他們還以為是戰爭導致的人口減少,可去了鄉間新鎮,才發現大部分人口都流動到農村了。
相比于過去環境嚴苛的農村,現在那里可太開放了。
“工場……”老皮埃爾忍不住喃喃道。
這圣聯還真的壓服了行會,搞出了工場這一套。
怪不得,怪不得整個帝國的工匠與師傅都在往千河谷跑!
沒有行會壓迫,沒有《勞工法》限制,沒有貴族勒索打壓,沒有教會重稅……
對于圣聯重點扶持的產業,不僅有低息乃至無息貸款,甚至還有三五年的免稅政策。
為此,各地的工坊主與行會商人,甚至都不得不設置路卡,提高工資,否則都挽留不住那些流失的工匠師傅。
幾乎可以預見的,在風車地之后,千河谷將會成為下一個風車地。
甚至比現在的風車地還繁榮,因為這里有著低廉到離譜的熱源――泥煤。
望著船舷下汨汨的水流,兒子仍然在心潮澎湃,而老父親卻是悲喜交加。
隨著渡船逐漸靠近秋暮島新開的渡船碼頭,原先在渡船內懶散坐著的人們紛紛站起。
他們按照身份與地位排成幾排幾列,站在最前面的,就是身份地位最高的兩位。
從風車地歸來的樞機卿阿爾芒?黎塞留。
以及從法蘭歸來的圣產監護局局長,圣女銀行行長凱瑟琳。
在九月的中旬,被湖水浸成棕黑色的碼頭上棧橋前,穿著一身僧侶裝的霍恩微笑著迎接。
渡船靠岸,首先跳下渡船,快步走來的,便是阿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