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了望遠鏡,霍恩順手用手帕擦了擦被汗水弄花的鏡片,就遞給了一旁的哈庫托。
在一處最高最陡峭的土坡上,圣孫冕下站在組裝好了的火球弩前,默然地看著踏過溝渠與河灘的兩個雇傭兵團。
果不其然,這些步兵還是按照預想中的一樣,選擇從側翼進攻,逼迫救世軍轉向。
他們仍然排成了50x50的長矛大方陣,只不過在大方陣的四個角增添了長弓手與鷹腳灣大盾弩手。
這些大盾弩手會使用踏張弩,也就是在弩臂前端安裝了腳蹬。
上弦時踩住腳蹬,或是將弦掛在腰帶上,或是干脆手臂拉著,利用腰力拉弓,這樣就能發射磅數更高的弩箭。
它雖然一定程度上也能射穿板甲,但到底無法發揮鉛彈那么大的威力,也沒有發條銃裝填那么快速。
這些步兵大多穿著板條甲或鎖子甲,從t望鏡中,他可以看到這些步兵前三排都穿著堅固的半身板甲。
與那些衛兵和軍士們結成的散漫方陣不同,兩個雇傭兵團的方陣要嚴密了很多,刀盾手、長戟手、斧槍手分工明確,職責分明。
他們畢竟是戰場廝混十幾年的老兵,單論個人武藝而,的確是要勝過救世軍的這些新兵蛋子。
不得不說,這些步兵的確是精銳,而孔岱親王也是下了血本。
只可惜這次的戰場在土丘上,這種狹窄的戰場中,這種厚實的大方陣推進是最不合適的。
看著遠處緩慢行進的大方陣,霍恩一時間居然有些恍惚。
自從來到這世界后,敕令連和教會就一直是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大山。
本來他并不想承擔什么責任,只是為了活命被迫成為了圣孫。
其實當初他一點都不想當圣孫,是所有人逼著他當,如果不當就沒命了。
直到長橋之戰那一夜后,他才抱著必死的決心,將所有人的希冀背在背上。
可隨軍牧師們的圣道宣傳真的到位了嗎?高額的薪水真的能轉換成戰斗力嗎?他們日夜不休地工作與付出,真的能換來士氣與人心嗎?
霍恩低下頭撫摸著血遮云的劍柄,你們真的托付給了合適的人嗎?
千河谷數百萬人的命運就要在這一刻決定,他的所有努力,便要在此刻兌現和接受考驗,就在今日!
就在今日!
握緊了血遮云,霍恩迅速將雜念排空。
抬頭之際,霍恩已經被拋之腦后,留在這的只有那個成竹在胸的圣孫。
陽光直射在臉上,他微微瞇起了眼睛,喝道:“傳令,讓娜在高地牽制敵方騎兵,按照先前預演的那樣,中軍以右翼為中心旋轉,左翼拖延敵軍。”
“是,冕下。”
傳令兵舉著小旗,在土丘上不斷揮動著,刺耳的口哨聲回蕩在洼地走廊間。
地面震動著,碎石紛紛從土丘上滾下,布鞋和皮靴踩過濕潤的地面。
沙沙的腳步聲中,右翼的戰爭修士們手托長槍底端,將其靠在肩膀上,開始緩緩轉向。
“嘿,他們怕了!”
站在大方陣的第一列,作為十年老兵的諾森伯克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盡管掌握了那種可怕的弩,但這些士兵到底是農夫,離開了車陣,他們的膽子就像是老鼠那么小。
握緊了手中的長矛,諾森伯克舔著因為笑容而干裂流血的嘴唇,活動了一下肩膀。
鮮血流到了他的發黃發黑的牙齒上,顯得異常血腥。
與諾森伯克的獰笑相比,作為指揮官的格里芬卻皺起了眉頭。
這河灘與土丘足夠寬闊,就算是將面向東方的戰爭轉為面向北方,這些短毛仍然能夠保持兩排十二個中隊的橫陣。
那他們的目標――逼迫救世軍混亂,縮短他們的橫陣,減弱他們的風力就無法完成了。
而坡道和坡頂顯然是無法容納近3000人的大方陣進軍的,在平地上保持隊形和在坡地上保持隊形可是兩個概念。
此時的雄鷹之團的大方陣,已經走到了一百五十米的距離。
鉛子嗖嗖地從頭盔頂上飛過,在地面打出一蓬蓬的塵灰。
一名雇傭軍的頭盔上忽然爆出了火花,喉嚨里咕隆一聲就直直倒地。
“還擊,還擊!”
見到是昨日的魔鬼之風,格里芬馬上跳到了專門做的包了牛皮和鐵釘的大盾后頭。
四邊的弓弩手們放下巨大的門板盾,弓下身體,給重弩上弦。
長弓手們將弓弦拉到了嘴角,舉到四十五度斜角,手臂肩膀一顫,密密麻麻的羽箭如黑霧般升起。
帶著破空聲,這團黑霧籠罩在了坡頂的救世軍中,哚哚聲不絕,插在門板盾和沙包上的箭矢還在顫抖著。
雖然有臨時工事和掩體,但時不時地,還是有人的手臂或者大腿爆出一團血花,慘叫一聲或悶哼著倒下。
“醫務兵,醫務兵!”
“來了!別亂動,小心箭頭拔不出來。”
后排的勤務兵背著圓盾,弓著身體,拉住士兵腋下,吃力拖著他們朝后排走去。
箭雨和鉛子隔空對射,在這個距離上,圣銃不準但威力大,弓箭雖然準但威力小。
雙方各有損失,但都不大。
望著快步越過土丘頂的救世軍軍隊,格里芬的額頭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一咬牙:“瑪德,干了,左側15列上前三步走,后面的別動,等前面的上了坡道你們再沖鋒。”
拿起一面沉重的包鐵皮的鳶形盾,格里芬戴上鐵手套,身后的仆從則捧著焰形重劍跟隨。
這劍太長了,不管是背在背上還是插在腰間都拔不出來,只能叫專人帶著。
諾森伯克豎著長矛向前走了三步,耳畔便傳來格里芬的喊聲。
“重甲的把盾豎起來,站在最前面,拿長戟長槍的站在后面,我一喊,你們就全速沖鋒,沖破了敵陣,我每人賞你們……賞你們1枚金鎊,分五十畝地!死了的,給雙倍!”忍著滴血的心,格里芬咬破了嘴唇怒吼起來。
雇傭兵們則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團長今天這是豁出去了啊。
“老子日子不過了,這要是贏了,老子就是伯爵。”格里芬紅著眼吼道,“干得好的,賞你們一個騎士當都沒問題!”
賞金!騎士!
不少不屑皺眉的雇傭兵們馬上立正了,人群中傳來質疑:“保真嗎?團長,可不能不守信用啊。”
“頂真!當初咱們攻沙城,我說的分地有少一畝嗎?”格里芬將鳶形盾的底端在地面撞了一下,“拿不出錢,我拿我婆娘和女兒抵賬!”
“你婆娘我笑納了,但你女兒隨茫銥剎灰!
戰陣中立刻傳來一陣嬉笑聲。
格里芬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要貧了,一伙農夫,有了魔鬼之力,也是農夫!沖過去,咱們就是老爺了!”
聽了這消息,原先準備摸魚的雇傭軍們都精神起來,諾森伯克更是忍不住笑意。
雖然格里芬只是鼓勵他們的話,可昨日沒和救世軍交過手的諾森伯克卻是當了真。
一伙獲取了魔鬼之力的農夫……昨天聽他們吹得那么響,今天一看,就這?
躲在土丘上,只知道靠盾牌和弩箭傷人,而且這射得也不準啊。
諾森波克就是靠著殺農夫起的家,他手下的農夫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難道還會害怕嗎?
在號令聲中,雇傭兵們雖然沒有嚴格的紀律和規矩,但他們的戰場經驗太豐富了,迅速就從橫隊變成了縱隊。
“沖鋒!”望了眼土丘頂上的救世軍,格里芬率先舉著盾沖了上去。
“沖鋒!勝利!”
“殺他個魔女養的!”
“烏拉――”
“干他媽的掏糞佬!”
戰吼聲中,各地的粗口與俗語中,雇傭兵們把頭藏在鳶形盾和風箏盾后頭,排著整齊的隊形朝著土坡上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