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舉杯示意,一切盡在不中。
這一幕,悉數落入了謝云景眼中。他握著酒杯的指節微微收緊,“楚將軍雅致,云景一介武夫,于詩詞歌賦涉獵不深。只知這‘廣廈’與‘歡顏’,需得用手中之劍,掃清奸佞,蕩平寇亂,方能真正求得。”他的聲音帶著金鐵般的質感,瞬間將方才那片刻的文雅感傷拉回了現實的刀光劍影之中。話語中的鋒芒,直指楚懷瑾方才略顯空泛的理想抒發,暗示唯有武力與行動才是實現理想的根基。
楚懷瑾聞,轉向謝云景,臉上重新掛上那抹溫雅的笑意,他舉杯道:“謝將軍所極是。懷瑾迂腐,只會紙上談兵,不及將軍雷霆手段,匡扶正義。這掃清奸佞的重任,還需仰仗將軍神武。懷瑾敬將軍一杯,愿為將軍馬前卒,略盡綿薄之力。”
他的辭謙卑,將姿態放得極低,卻巧妙地將自己置于“同道”與“助力”的位置,并未在正面交鋒中落了下風。
兩個男人,一個溫文爾雅,談詩論理想,暗含機鋒,一個沉穩冷峻,刀劍實務,鋒芒畢露。
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雖無硝煙,卻已是一場無聲的較量。
而這場較量的中心,便是那位靜坐席間卻能引得英雄競折腰的沈桃桃。
宴,依舊是那場宴。只是這宴席之下的暗流,變得洶涌莫測起來。
大家都不是傻子,看清里面的門道后,都趕緊吃完回去睡覺。
宴席散去,夜色已深。
一輪清冷的圓月懸于墨藍色的天幕之上,灑下如水般的銀輝,將臨淵城的輪廓勾勒得愈發靜謐。
沈桃桃婉拒了侍女的陪同,獨自一人漫步在守備府后院的抄手游廊下。
連日行軍與應對諸事,讓她心神俱疲,此刻難得的寧靜,正好可以梳理思緒。
夜風帶著涼意拂過面頰,吹動她額前的幾縷碎發。
“沈姑娘好雅興,也來賞月么?”
一個溫和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驚喜。
沈桃桃轉身,只見楚懷瑾不知何時已立于廊下,依舊是一身青衫,外罩著月色軟裘,手中卻多了一張式樣古樸的七弦琴。
月光灑在他身上,更襯得他面容清俊,氣質出塵。
“楚將軍。”沈桃桃微微頷首,目光落在他懷中的古琴上,“夜色已深,將軍還未歇息?”
楚懷瑾緩步走近,唇邊含著笑意,那笑意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朦朧:“月色甚好,不忍辜負。再者,心中有些……舊事縈繞,難以入眠。”
他輕輕撫過琴身,指尖帶著一種珍視的意味,“此琴乃家母遺物,名‘松風’。她生前最愛在月下撫琴,尤其是一曲《幽蘭操》。”
他抬眸看向沈桃桃,眼神清澈而坦誠,帶著懇請:“懷瑾琴技粗陋,遠不及母親。只是今夜見此明月,忽有撫琴之念。不知……可否有幸,請沈姑娘品鑒一二?也算是……以琴會友。”
他的姿態放得極低,理由也合情合理,讓人難以拒絕。
沈桃桃看著那張古琴,又看了看楚懷瑾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真誠的眉眼,略一沉吟,便點了點頭:“將軍客氣了,桃桃對音律所知甚淺,但聞雅樂,亦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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