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在黑風峽深處冉冉升起的巨大蘑菇云,像一尊從地獄中探出頭顱的魔神,無聲地宣告著一場驚天陰謀的徹底爆發。
恐怖的沖擊波,裹挾著灼熱的氣浪和震耳欲聾的轟鳴,跨越數里的距離,依舊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心悸。
大地在顫抖,天空仿佛都被那黑色的煙柱染上了絕望的顏色。
“火器……炸了……”李逸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地望著那朵末日般的“花朵”,嘴里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父皇秘密運送到南境,準備用來對付慕容家的殺手锏,就這么……沒了?
而且,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名義上執掌南境軍務的第一天,就這么沒了?
他可以想象,這個消息傳回京城,將會掀起何等滔天的巨浪!
父皇的雷霆之怒,足以將他這個自作聰明的兒子,撕成碎片!
“不……不……這不是我干的……不是我……”他抱著頭,發出了絕望的哀嚎,精神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
神策軍的將士們,也一個個面如死灰。
他們知道,主帥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他們這些隨行南下的親軍,也絕對難逃干系!
等待他們的,將是比戰死沙場,還要凄慘無數倍的結局!
絕望,如同瘟疫,在神策軍的陣中,迅速蔓延。
然而,就在這片絕望的死寂之中,李軒的聲音,卻再次平靜地響起。
“誰告訴你們,火器炸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讓所有人都猛地一激靈,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了他。
只見李軒依舊端坐于馬背之上,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慌,更沒有半分的絕望。
那雙深邃的眸子里,反而閃爍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智珠在握的銳利光芒。
“六哥……你……你這是什么意思?”李逸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顫聲問道。
“意思就是,好戲,才剛剛開始。”
李軒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他緩緩舉起手,對著身后的慶陽關將士,下達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命令。
“全軍,后撤三百步!”
“原地,結陣!”
“任何人,不得本宮將令,不得妄動!”
后撤?
結陣?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立刻沖進去,查明情況,或者趁著南楚軍被爆炸震驚,一舉擊潰他們嗎?
為什么還要后撤?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不解。
但出于對李軒那近乎神跡般的信任,慶陽關的將士們,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開始執行命令。
只有李逸和他的神策軍,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七弟。”李軒的目光,落在了李逸的身上,“你的人,是想留在這里,給陳叔遠當靶子嗎?”
李逸一個激靈,也顧不上多想,連忙嘶吼道:“撤!快!聽太子殿下的!后撤結陣!”
神策軍這才如夢方醒,手忙腳亂地跟著慶陽關的部隊,向后撤退。
就在大周軍隊剛剛完成結陣的瞬間!
“轟隆隆隆——”
黑風峽的峽谷之內,傳來了比剛才爆炸更加恐怖,更加密集的轟鳴聲!
那聲音,如同山崩,如同地裂,如同萬馬奔騰!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一股黑色的洪流,從那被爆炸煙塵籠罩的峽谷入口處,瘋狂地涌了出來!
不!那不是洪流!
那是人!是無數發了瘋的,失去了理智的,正在亡命奔逃的南楚士兵!
他們一個個丟盔棄甲,臉上寫滿了極致的恐懼,仿佛背后有什么比死亡還要可怕的怪物,正在追趕他們!
他們互相推搡著,踐踏著,為了能第一個逃出那個如同地獄般的峽谷,他們甚至向自己身邊的同袍,揮起了屠刀!
自相殘殺!
潰敗!一場徹頭徹尾,毫無懸念的潰敗!
“這……這是怎么回事?”李逸看得目瞪口呆。
他想不明白,南楚的軍隊,為什么會突然之間,崩潰到如此地步?
剛才的爆炸,雖然威力巨大,但波及的范圍,應該主要是在峽谷深處,不可能對峽谷入口處的數萬大軍,造成如此毀滅性的打擊。
這其中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他猛地轉頭,看向身旁那個神情淡漠的李軒,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
“是你……是你干的?!”
“是我。”李軒坦然承認,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爆炸……”
“是我讓人引爆的。”
“可是……可是那批火器……”李逸的聲音都在顫抖。
“誰告訴你,被引爆的就是父皇的那批火器了?”李軒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如同魔鬼般的笑容。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柄柄重錘,狠狠地敲擊在李逸的心臟上。
“七弟,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父皇在黑風峽藏了東西嗎?”
“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陳叔遠的目標,是那批火器嗎?”
“我不僅知道,我還知道那批火器,具體藏在哪個山洞。”
“所以,在你們神策軍抵達黑風峽之前,我已經派我的人,提前一步,將那批真正的火器,轉移到了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至于陳叔遠找到的那個山洞……”李軒嘴角的笑意,愈發冰冷。
“里面裝的,不過是本宮送給他的一份‘大禮’罷了。”
“一些普通的火藥,混上了一些本宮特制的,能產生巨大聲響和濃煙,但實際殺傷力卻十分有限的‘玩意兒’。”
“我就是要讓他以為,他成功了。我就是要讓他以為,他摧毀了我大周的秘密武器,立下了不世之功。”
“然后,在他最得意,最放松警惕的時候……”
李軒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刀!
“再讓鐵牛的玄甲重騎,從他的背后,給他致命一擊!”
“我不僅要讓他偷雞不成蝕把米,我還要讓他,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嘶——!
李逸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一股寒氣,從頭頂,一直涼到了腳底。
他看著眼前這個談笑之間,便將數萬大軍,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六哥,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妖孽!
這已經不是人能擁有的智慧了!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妖孽!
算計!一環扣一環的算計!
從他李逸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掉進了李軒挖好的坑里!
李軒不僅算到了南楚會偷襲糧草,甚至連南楚的后手,那批秘密的火器,都算得一清二楚!
他故意示弱,故意被自己逼到“絕境”,故意簽下那份屈辱的軍令狀,就是為了麻痹自己,麻痹遠在京城的父皇,更是為了……
將自己和神策軍,徹底地綁上他的戰車!
現在火器“被毀”,南楚大潰。
所有的罪責,都將由他李逸這個名義上的南境主帥來承擔!
而所有的功勞,都將歸于那個力挽狂狂瀾,指揮若定的太子李軒!
他李逸,從一個前來摘桃子的勝利者,瞬間,變成了一個需要依靠李軒的憐憫,才能活下去的喪家之犬!
好狠!
真是太狠了!
“六哥……你……”李逸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所有的智計,所有的謀略,在李軒這堪稱降維打擊的布局面前,都顯得是那樣的幼稚,那樣的可笑。
就在這時!
黑風峽的戰場上,局勢再次發生了變化!
鐵牛率領的玄甲重騎,如同下山的猛虎,從那群已經徹底崩潰的南楚潰兵背后,發起了最致命的沖鋒!
而峽谷的另一側,蕭凝霜率領的慶陽關騎兵,也如同神兵天降,堵住了南楚潰兵的去路!
兩面夾擊!
甕中捉鱉!
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正式開始!
南楚士兵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峽谷。
陳叔遠,這位南楚的一代名將,在發現自己被反包圍,并且后路也被斷絕的瞬間,他呆立在原地,仰天發出一聲充滿了無盡悲愴與不甘的怒吼!
“李軒!你好毒的心!!”
隨即,他拔出腰間的佩劍,在所有親兵的注視下,毫不猶豫地橫劍一抹!
血光迸濺!
一代名將,就此自刎于陣前!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輸的。
看著遠處那轟然倒下的帥旗,李軒的臉上,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
他的目光,平靜地越過了那片血腥的戰場,仿佛穿透了千山萬水,看到了那座金碧輝煌的京城。
“父皇。”
“這第一份大禮,你可還滿意?”
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只有風能聽見。
然而,就在此時,一直被影龍衛看押著的楚凌雨,那雙一直古井無波的清冷眸子里,卻忽然閃過了一絲,前所未有的,驚恐!
她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那朵在黑風峽上空,還未完全散去的蘑菇云,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得尖利!
“不對!”
“快跑!”
“那不是普通的火藥!那是……”
…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