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
“兒臣的這條命,是您給的。您想打,想罵,甚至想殺了兒臣,兒臣都絕無怨。”
“但是。”
他的話鋒猛然一轉,變得銳利如刀。
“您,唯獨不能羞辱我的母后,和我的妻子。”
“她們是兒臣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
李承業被他這番話頂得胸口一陣氣血翻涌。
“反了!真是反了!”
他指著李軒,手指都在顫抖,“為了兩個女人,你連君臣父子之禮都不顧了!”
李軒沒有理會他的咆哮,而是將視線轉向了他身旁的柳傾城。
那視線,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柳傾城被他看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又往李承業身后縮了縮。
“父皇。”
李軒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嘲諷。
“您是天子,是這大周的主人。您的身邊,什么時候輪到一個只會搬弄是非,構陷忠良的妃子說話了?”
這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李承業的臉上。
他這是在罵柳傾城,更是在罵李承業自己識人不明,寵信奸佞!
“你!”
李承業氣得說不出話來。
李軒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逼近。
“父皇,您總說兒臣行事酷烈,不顧手足之情。可兒臣想問問您,當二哥李湛通敵賣國,證據確鑿之時,您只是將他禁足了事。”
“當三哥李毅設下毒計,意圖毀掉趙家小姐清白,嫁禍二哥之時,您也只是罰俸三月。”
“他們做的哪一件事,不比兒臣今夜所為更加惡劣?可您,卻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為什么?”
李軒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委屈與不甘。
“是因為兒臣功高蓋主,讓您忌憚了嗎?是因為兒臣的存在,威脅到了您心中那點可憐的平衡之術嗎?”
“所以您就偏袒他們,打壓兒臣,哪怕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將屠刀揮向兒臣,揮向兒臣最愛的人,您也視而不見!”
“父皇,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兒子嗎?”
字字句句,都像是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李承業的心上。
李承業的臉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
他被說中了心事,那種被兒子看穿一切的羞惱與恐慌,讓他幾乎要失去理智。
“住口!”
他怒吼著,想要打斷李軒。
可李軒的眼中,已經泛起了血絲,那積壓了太久的痛苦與憤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父皇,兒臣就想問問您。”
他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那是一種被最親近之人背叛的絕望。
“當初,僅憑一個‘假孕’的罪名,您便不問青紅皂白,將兒臣打入宗人府受盡折磨時,父皇您,又在哪里?”
……
當李軒問出那句“父皇您,又在哪里”時,整個紫宸殿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承業臉上的憤怒僵住了。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能說什么?
說他明知道是計,卻順水推舟,是為了敲打李軒和蕭家?
說他默許宗人府的折磨,是為了磨掉李軒的銳氣,讓他更“聽話”?
這些深埋在心底的帝王心術,在兒子那雙血紅的,充滿痛苦與質問的眼睛面前,顯得如此卑劣和不堪。
李軒看著他父皇的反應,心中最后一點希冀,也徹底化為了灰燼。
他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兒臣在宗人府,被張賀那個閹人走狗用鹽水澆身,用皮鞭抽打的時候,父皇,您在溫柔鄉里,聽著您的愛妃彈曲吧?”
“兒臣的太子妃,為了救兒臣,孤身一人,風雪兼程趕往皇恩寺。她在路上遭遇一波又一波的刺殺,渾身浴血,命懸一線的時候,父皇,您在朝堂之上,欣賞著您的兒子們,為了太子之位,互相傾軋吧?”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越來越激動,牽動了身上的傷口,一陣鉆心的疼痛傳來,讓他身體晃了晃。
可他依舊站得筆直,像一桿寧折不彎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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