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執意要娶自己師父為妻,在外人眼中,無異于悖逆人倫,禽獸不如!可是……可是……”
楊過聲音哽咽,雙拳緊握,指節發白,“姑姑待我至情至性,一片冰心,我楊過便是粉身碎骨,也絕不負她!我曾想,大不了從此-->>遁入古墓,與姑姑相守一生,再不理會世間那些閑碎語,管他洪水滔天!可每念及生父所作所為,樁樁件件,皆是不忠不義,罪孽深重的惡行!我身為楊家子孫,若不能做些利國利民之事,以贖父愆,反而就此遁世隱居,不問蒼生,那我楊家清譽,豈非永無洗刷之日?我又如何有面目立于天地之間?”
現在的楊過不過十幾歲,這忠孝情義、私情大義的重重枷鎖,壓得這位少年英俠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可是個屁啊!”
鹿清篤聽得不耐煩,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沒好氣地道:“你想娶龍姑娘,那就堂堂正正兩情相悅,拜堂成親,礙著旁人什么事了?又不是強搶民女,殺人放火。”
楊過聞一愣,愕然抬頭:“鹿大哥……你……你不阻止我?”
“我阻止你干嘛?”
鹿清篤翻了個白眼,打著哈欠道:“有道是‘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和龍姑娘兩情相悅,想成親就成親,與他人何干?”
某人語帶譏誚,不著痕跡地刺了一下隔壁房間正在“努力”的黃蓉,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楊過說道:“楊兄弟,你給我聽好了!只要你行事光明磊落,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去做那傷天害理、禍國殃民之事!那么,你娶誰為妻,愛慕何人,那是你自己的事,關旁人屁事?”
“可是……”
楊過依舊被那個沉重的念頭壓著,“我也知道,娶自己師父,那就是……亂……亂……”
那個“倫”字,仿佛有千斤重,梗在喉間,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
楊過這人就是這樣,性格偏激,你越不讓他如何,她偏要如何,反倒是你支持他,他卻又變得顧慮重重。
鹿清篤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一臉無語地拍著桌子:“亂?亂你個頭啊!我問你,你和龍姑娘可有半點血緣關系?沒有吧!既非兄妹,又非姑侄,這算哪門子的亂…算了那個詞,貧道一道士,也實難啟齒。”
鹿清篤有些詞沒好意思說,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嘲諷和洞悉世情的犀利,笑道:“再說了,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你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吃飽了撐的,整日里沒事干,就盯著你楊過娶了誰?
這個世界上,除了那些吃飽了沒事干,滿口仁義道德實則一肚子男盜女娼的衛道士,還有你那太過關心你的郭伯伯郭伯母,這世上絕大多數人,誰會在乎你娶了誰?柴米油鹽醬醋茶,自己的日子都過不過來呢!”
鹿清篤說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聲音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疏懶:“小子,我告訴你個道理。莫說是你,便是那九五之尊的皇帝老兒,他后宮佳麗三千,私德是荒淫無度還是清心寡欲,又有多少百姓真正在乎?
百姓在乎的,是他能否讓天下太平,百姓能否吃飽穿暖,安居樂業!
別的不說,就說那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玄武門之變,殺兄屠弟,逼宮奪位,后來更納弟媳為妃,晚年太子承乾謀反被廢,其中難道沒有他的過錯?單論這些私德,逼父、弒兄、奸嫂、殺子,若按那些腐儒的說法,他豈不是十惡不赦,罄竹難書?”
他轉過身,目光如電,直刺楊過心底:“可是,千載之下,誰人不贊李世民是一代明君?為何?就因為他勵精圖治,開創了‘貞觀之治’!因為他對外開疆拓土,四夷賓服,對內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因為他讓大唐的百姓過上了好日子!這才是真正的青史留名!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所為!百姓感念他的恩德,誰還會揪著他那些宮闈秘事不放?”
鹿清篤走到楊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所以說,別說是你這樣,兩情相悅,本沒做錯什么!便是你真有些許私德上的瑕疵,但只要你能頂天立地,做出一番利國利民、澤被蒼生的大事業!那么,后世提起你楊過,只會豎起大拇指,贊一聲‘大英雄’、‘真好漢’!”
該說的肺腑之已然說盡,鹿清篤也非那喋喋不休的說教之人,只是讓楊過自己好好想想,隨即走到房間角落,面朝北斗星方向,盤膝坐下,口中低聲念誦起《北斗經》,如同在終南山上一樣做起晚課。
做完晚課,他便和衣倒在榻上,安心睡覺,只留下楊過一人獨坐燈下,望著跳躍的燭火,徹夜難眠,心中翻江倒海,反復咀嚼著鹿清篤那番驚世駭俗卻又發人深省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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