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津州問出那個問題時,餐廳里的小提琴聲仿佛也隨之靜止。
“姜窈,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那張燙金的名片,靜靜躺在桌上。
港城,巴黎,米蘭。
每一個字眼,都像一枚滾燙的烙印,曾是她刻在骨子里的野心。
姜窈的目光,落在桌上交握的兩只手上。
一只骨節分明,掌心帶著軍人特有的薄繭,堅硬,滾燙。
另一只纖細白皙,屬于設計師,靈巧,敏銳。
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在此刻緊緊交纏。
姜窈的另一只手覆上去,蓋住陸津州的手背,將他牢牢包裹。
她抬起頭,那雙狐貍眼清澈得驚人。
“在遇到你之前,”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投入陸津州的心湖,“我想站在最高的舞臺,讓所有人都看見我的設計。我以為那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義。”
她停頓了一下。
那個在無數深夜畫稿,最后猝死在工作臺上的自己,一閃而過。
那樣的未來光鮮亮麗,卻也孤獨冰冷。
“那樣會很累。”她輕聲說。
陸津州的心,被這四個字攥得生疼。
他反手,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姜窈笑了,眼角染上暖意。
“但是現在,遇到你之后,我忽然覺得……不想那么累了。”
“我也想有個能隨時停靠的港灣。餓了有人給下面條,累了有人遞杯熱水,吵架了……也有個人能讓我理直氣壯地摔門,然后再厚著臉皮回來。”
她看著陸津州瞬間變得幽深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陸津州,我想要的,是一個家。”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世界,還是家?
她給出了答案。
陸津州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沖向那顆被紀律和責任層層包裹的心臟。
堅硬的壁壘,被她一句話徹底擊潰,軟得一塌糊涂。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這樣一個光芒萬丈的女人的歸宿。
他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刻板乏味的世界,會束縛她。
可她卻說,他就是她的天空。
巨大的狂喜淹沒了他,喉結劇烈滑動,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他只能用盡全力,將她的手攥在掌心,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看著他激動得快要失語的模樣,姜窈心里又軟又想笑。
她故意抽了抽手,沒抽動,便換上俏皮的語氣。
“再說了,我現在可是國營服裝廠的搖錢樹,高廠長恨不得拿鏈子把我鎖在辦公室,我哪走得掉?”
陸津州的情緒稍稍平復,看著她得意洋洋的小模樣,眼底的濃情幾乎要溢出來。
“嗯,我媳婦兒最厲害。”他低聲夸獎,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驕傲。
“那是。”姜窈下巴一揚,“所以啊,我才不去港城。咱們現在感情正好,是重點培養階段,我可不想搞什么跨省異地戀。我可不想累死,這輩子,我要輕輕松松地過。”
“那你的事業呢?”陸津州還是不放心。
他不想她的夢想,因為自己而委屈。
“事業?”姜窈夸張地瞪大眼,“陸團長,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誰?我可是姜窈!憑我的本事,怎么可能餓肚子?”
她湊近他,壓低聲音,像只分享秘密的狐貍。
“而且,你那點工資,還不夠我一個月賺的零頭。要說養家,也該是我養你。”
陸津州被她理直氣壯的“豪壯語”逗得低聲笑了起來。
他看著燈下眉眼飛揚的女人,滿心滿眼都是寵溺。
“好。”他投降,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那以后辛苦你了。我的錢,也都是你的。”
“這話說對了。”姜窈立刻抓住重點,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的錢,是我的。我的錢,還是我的!”
她自己先笑了起來。
陸津州也跟著笑,伸出手,寵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尖。
兩人相視而笑,之前因沈硯出現帶來的所有緊繃和不確定,煙消云散。
那張被遺忘在桌角的燙金名片,已然失去了所有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