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還沒亮,北燕大將軍就被江止呼兄喚弟地給叫醒了。
看了看李玄堯,再瞧瞧江止,又瞥了眼曹公公,起身又去屋外望了一眼。
北燕大將軍有些懵。
仔細回想了一番,才想起昨日酒勁上頭,是他自己拍桌子說要反的。
還是他自己嗷嘮一嗓子,下達命令,讓屬下大開城門,放李玄堯的兵馬進城。
抬手撓了撓頭,北燕大將軍認命了。
行啊,早反晚反都是反,差個一天兩天不礙事。
待天色大亮,算上北燕十萬大軍,李玄堯忍著宿醉的不適,統率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出城,趕赴西延城。
在城外不遠處,又遇到一臉懵的趙暮四。
江止幾句簡單明了的解釋,趙暮四狠拍大腿,立馬率領剩下的兩萬兵馬合流。
明明雪已停,千軍萬馬奔騰,跟在最前頭的一黑一紅后面,聲勢震天,氣勢磅礴,揚起一路的雪霧。
待萬軍過境,雪片自半空紛紛揚揚,又像是下起了雪。
而趙暮四先行派走的兩萬江家軍,晝夜不停地趕路,也終于在這日的午后趕到了西延城外。
如江箐珂所料,這兩萬兵馬即使來了,也抵不過圍在城外的幾萬敵軍。
里外合擊,最后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完全殺不出半點活路來。
而城中的兵馬也剩了不到一萬。
江箐珂不敢想結果,只想能挺一天是一天。
現下可守城的將士不多了,夜里,江箐珂也得裹著被子,守在城墻上,防止敵軍夜里偷襲。
腿上、手臂上到處都是傷,好在那件魚鱗金甲刀槍不入,一直護著她肚子里的孩子。
想起那劉公子,江箐珂便想若能跟孩子活下去,日后定得好好酬謝一番。
就這么胡思亂想,寒冷且難熬的一夜又過去了。
黎明一過,又是一場死拚。
不知是昨夜守城時凍到了,還是受了傷,江箐珂身子時冷時熱,頭也昏沉沉的,每動一下都是一身冷汗。
老管家給她熬了安胎藥送上來,又給她喂了點驅寒的暖茶。
就這么死撐著,又拼了一日。
苦捱到黃昏,偌大的西延城內死寂一片。
城墻上的兵將已經不剩多少。且
且大家都受了重傷,靠著墻壁垂頭癱坐著,或奄奄一息,或走得悄無聲息。
迎風鼓動的軍旗不知何時倒下,江箐珂撐著虛弱無力的身子爬過去,將軍旗拾起,雙手緊握,抱在懷里。
只要有口氣在,江家的軍旗就不能倒。
漫長的夜,天冷得刺骨,呼出的哈氣撲到睫毛上都結成了霜。
江箐珂把被子裹得一緊再緊,靠著火爐,汲取那可憐的溫熱。
腦子渾渾噩噩,骨頭縫都在疼。
江箐珂只能想著雜七雜八的事,來分散注意力。
她想,江箐瑤和白隱守著小東門,也不知那邊情況如何。
又想每日這個時候,老管家早就拎著做好的吃食送上來,可今晚卻遲遲沒來。
想來是那身子骨也受不住了。
想著想著,從小到大的事,如走馬燈一般陸續在腦海里浮現。
江箐珂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她想起阿娘在時的那些好日子,想起阿兄陪她走過的那些流年歲月,想起自己的那些任性、幼稚和不懂事......
許是又冷又餓,江箐珂又想起了夜顏,想起在東宮時夜顏那些見不得人的夜。
狐貍面具,溫燙的懷抱,混著龍涎香的藥香氣,還有指尖在她掌心、后背和手臂上勾畫時的觸感,以及夜顏每晚帶給她的那些小吃食。
熱熱乎乎的紅棗糕,香噴噴的烤羊腿,西延沒有的櫻桃畢羅,還有滴酥鮑螺......
好餓啊。
江箐珂覺得自己現在可以吃下一頭牛。
迷迷糊糊間也不知過了多久,城墻下又傳來巨木撞擊城門的聲響。
一聲接著一聲,身下的城墻似乎都在跟著震動。
可惜眼皮沉得很,江箐珂想睜也睜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