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當空,奢華的金絲楠木馬車在暗巷里緩緩停下。
與外面看上去的不同,寬敞的馬車內此時卻是擁擠得不行。
谷俊坐在車門旁,眼神溫柔地擼著懷里的小白狐,時不時地狐狐語幾句。
他身后的谷昭則頭靠著車壁,懷里抱著狐貍,一人一狐,呼嚕打得都是震天響。
八哥兒蜷坐在角落里,目光放空地盯著一處,神色凝重,似乎在想著心事。
谷豐則用惠貴妃的臉對著喜晴傻笑,磕磕巴巴地同她小聲聊著什么,時不時被喜晴捶打幾下。
玖兒和花容則是面無表情地夾坐在中間,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調調。
而谷羽受李玄堯之命出城辦事,遂今夜的車內便少了一個“惠貴妃”。
剩下一個黑甲衛統領南星則是打足了精神,透過車門縫打量著外面的情況。
八個人,八只狐。
坐著的、趴著伸舌頭哈哈的,以各自的姿態擠成了一團。
見車夫同他打了個手勢后,南星頂著那張女人臉,轉頭同其他幾人交代。
“太子殿下有令,今夜除了扮惠貴妃嚇人外,還要探探惠貴妃那邊的人到底是如何用作妖的。”
“若有發現,當場活捉。”
“谷俊、谷昭、谷豐,還有我,各負責一個坊區。”
“花容和玖兒姑娘負責書硯坊,喜晴和八哥兒負責靜安坊,待四更天時,來此匯合。”
谷豐看了眼八哥兒,抬手表示有異議。
“等,等,等……”
可不等谷豐把話磕巴完,南星便一聲令下打斷了他的話。
“下車!”
“......”
谷豐無語又無奈,只能看著喜晴沖他吐了吐舌頭,拽著八哥兒,像一對好姐妹似的,扭腰晃臀地各牽著一只白狐走了。
“對,就是這么扭的。”
“公公扭得不錯!”
喜晴夸起八哥兒來。
“有點子狐媚子味兒了。”
八哥兒忍俊不禁,略有些羞澀地低頭笑了。
“是喜晴姑娘教得好。”
順著無人且幽暗的街巷,兩人就這么扭啊扭啊,沒多久便扭到了靜安坊。
坊如其名,安靜如斯。
一家店門緊閉的酒樓前,有棵開得正盛的杏花樹。
喜晴瞧見,便拉著八哥兒爬上去,一起懸著腿,坐在粗壯的枝干上。
“公公竟然沒爬過樹?”
喜晴很是驚訝。
八哥兒溫文爾雅地淺笑道:“此乃不雅之行,先生是不準的。”
喜晴撇了撇嘴,眉間鼓著嫌棄。
“夫子們是都這樣的。”
“以前在西延,我陪太子妃和大公子他們去書堂里讀書,夫子也是不準我們這樣,不準我們那樣。”
“不過,太子妃和大公子總是不聽夫子的話。”
話鋒一轉,喜晴問八哥兒:“但是,公公不覺得這樣坐在樹上,挺有趣的嗎?”
八哥兒抬頭,眼噙笑意地打量著周身。
滿樹的杏花開得如云似霧,雪白一片,讓人有種置身于云朵之中的錯覺。
適逢夜風拂過,花瓣隨風而散,在月光下飛揚飄舞,絢麗爛漫得不像話,純粹美好得不真實。
只仰首欣賞過的景色,如今換了個角度,竟是另一番與眾不同的意境。
八哥兒低頭瞧去,只見懷里的白狐鼻子上,竟也絕妙地落了一片杏花花瓣。
他目露新奇和歡喜,回答喜晴適才的話:“甚是有趣。”
“是吧?還是我們太子妃說得對。”
懸空的雙腿自由自在地晃悠著,喜晴從袖袋里掏出一把瓜子遞給八哥兒。
“什么雅不雅、俗不俗的,人怎么開心,就怎么來。”
“用我們太子妃的話說,夫子所未必就對,若按照夫子所教,規規矩矩地活一輩子,那就活成了別人,想想就很無趣。”
“我雖是個奴婢,但也知曉什么都嘗試過了,才知何為好與壞、對與錯、雅與俗。”
八哥兒接過喜晴遞的那把瓜子,捏在手心里,又默默地糾結起先生交給他的任務。
毒死衡帝,保護先生,這樣做到底對嗎?
他想了許多日,卻也沒想出個結果。
可先生有恩于他,他又豈可辜負了先生的恩情?
沉思了片刻,八哥兒婉轉迂回地問喜晴。
“若是喜晴姑娘的恩人,突然有一日,想要你違背自己的心意,去做一件事,喜晴姑娘當該如何?”
喜晴甚是隨意地嗑著瓜子,擰著眉頭反問。
“那這恩人也不咋地啊,這不是挾恩圖報嗎?”
八哥兒似是自自語地呢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