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食堂回來,走在前面的是王臨風。
那頭標志性長發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他走的很慢,像是不著急趕路,而是在左顧右盼欣賞風景一樣。
“王老師。”
許淮寧快步跟上去,王臨風微微頷首,但沒有說話,兩人就這樣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王老師,”許淮寧突然開口,“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王臨風這才轉過頭來,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你看出來了?”
“沒看出來,”許淮寧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就隨便問問,周小優是你的表妹吧?她好像對我有些看法,相處不很愉快,你不是來為她出頭的嗎?”
王臨風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許淮寧,“你也是我表妹,我媽叫孫少芳,你該喊她一聲二姨。\"
許淮寧的笑意更深了,但眼底卻泛起一絲冷意,“我沒爸沒媽,更不可能有表哥了,王老師認錯人了。\"
王臨風嘆了口氣,語重心長,“上一輩人的事,我們不了解,也沒有立場置喙。但是許淮寧,血緣這種東西,不是你說沒有就能不存在的。”
“我當它不存在,血緣當吃還是當穿?在需要面前,它一文不值。”
秋日的落葉在王臨風腳邊打了個旋兒,他停下腳步,長發被風吹起幾縷。
“淮寧,我不是來當說客的,你和三姨不妨見個面,聽聽彼此都想說什么。”
“王老師,我很尊敬您,所以沒有別的,咱是師生關系。還有你那個表妹,勸她不必針對,我這么些年都過來了,沒有人跟她搶,我也不稀罕,吃的哪門子醋?”
人就是這么奇怪,年輕時不管不顧,光想著自己,不想讓一個孩子絆住自己的腳。
可突然有這么一天,人到中年,覺得虧欠了誰了,想彌補,想修復,可這個人早不需要她了。
許淮寧就是這種情況。
再難她也走過來了,什么媽、妹妹、表哥的,她都不需要。
王臨風挺無奈的,他也知道當年三姨扔下許淮寧是不對,可……
“現在覺得虧欠了,想彌補?”她突然轉身,眼角泛紅卻帶著笑,“王老師,傷口都結痂了,何必再來撕開呢?除了丑陋的傷疤,什么都得不到。”
“你要是再多說一些,我只能退學了。”
她來參加培訓班,主要目的也是為了師出有名,學了這么久也夠了,真不允許別人“天賦異稟”啊?
“好,我不說了,別因為這件事放棄學習。”
話已經說清楚了,許淮寧就先走了。
今天一整天都在學習旗袍和盤扣。
周小優反復練習,效果還是不怎么好,做出來的根本沒有許淮寧的好看,只能說中規中矩吧。
許淮寧設計的改良旗袍,也受到了老師的表揚,周小優的設計圖,沒有得到老師的夸獎不說,得到的建議是:不能循規蹈矩,現在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了,要與時俱進。
這句話用白話來說,不是嫌她老套嗎?不如許淮寧畫的好。
周小優把設計稿團吧了團吧,扔掉了。
王臨風學校安排宿舍了,因為周小優也在學習,他就在外面租了兩間房子,孫少蘭負責照顧他們。
“小優,回來了。”
周小優也沒看她,推門進了里屋。
孫少蘭問走在后面的王臨風,“臨風,你妹妹怎么了?”
王臨風看了一眼房門,小聲說道:“今天學旗袍和盤扣,許淮寧又快又好,小優可能生氣了。”
“盤扣?淮寧還會做這個?”
“嗯,老師說她還會盤蘇工的雙葉扣。”
孫少蘭踉蹌了一步,王臨風趕緊扶住她,“三姨,你先坐椅子上歇歇。”
王臨風又倒了一杯水。
“臨風,我會雙葉扣,淮寧五六歲時,我閑著沒事教過她……沒想到這么久了,她還記得……”
王臨風不忍心打擊孫少蘭,許淮寧后來學的也有可能。
周小優氣呼呼的打開門,抱怨道:“媽,我沒想到你這么偏心,陪了你這么些年的人是我,你那個女兒在哪里呢?”
王臨風呵斥周小優,“進屋去,別不懂事,火上燒油!”
“我哪是火上澆油,就是媽偏心。”
王臨風,“扔下許淮寧走了,這叫偏心她?你這么大了沒離開過你一天,這也叫偏心別人?”
這句話真是扎進孫少蘭兒心窩里去了。
“那許淮寧為什么會雙葉扣?我都不會。”周小優還是覺得她媽偏心。
“那是你笨,你不會的東西,別人就不能學啊?”
王臨風只有兩個姐姐,他可學不會寵人。
“表哥,你……”
“我什么我?技不如人就要認,許淮寧受了這么些年的委屈,不認你們有情可原。你不欠許淮寧的,許淮寧也不欠你的,別沒事找事。”
王臨風去端飯,也沒喊周小優,“三姨,吃飯了。”
周小優還是磨磨蹭蹭坐在了飯桌旁。
“我也要吃,我都餓了。”
王臨風看了她一眼。
“干嘛?”
“三姨做的飯,吃完飯后你刷碗。”
周小優的嘴里還盛著飯,咬字不清,“你也吃飯了,你為什么不刷碗?”
“沒有為什么,家里沒有煤球,沒有木柴,再不去弄的話,咱們得吃生的了。”
周小優過去被保護的太好了,養成了不識人間煙火的毛病。
——
經過一樓,許淮寧敲了敲劉衛紅家的門。
劉衛紅知道婆婆是什么德性,怕她說話得罪人,聽見有人敲門,都是她開門。
“弟妹啊,快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