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淮寧的擔心不是多余的。
成老娘遇上謝婆子,那是王八看綠豆,對不上眼了,老姐倆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相談甚歡。
成老娘每年都來部隊“過冬”,她老家是九月十月就開始下雪,一個冬天死冷死冷的地方。
謝婆子是今年第一次來,是為了伺候月子,兒媳婦出月子了,開始上班了,媽就在家照看孩子。
月孩最好照顧了,不能跑不能跳不能頂嘴,哭就讓她哭去唄,一點不耽誤謝婆子往人堆里扎,和成老娘說著自家媳婦,順便說說別人家媳婦。
得知謝婆子的兒媳婦是醫院護士,成老娘很羨慕,“你兒媳婦有工作,能每個月發工資,可厲害。我兒媳婦就不行了,孩子都這么大了,又不用她背著抱著,還不趕緊去掙錢。”
謝婆子洋洋得意,“我生了個好兒子呀,長得……我跟你說,就像是從畫上走下來的一樣,從小夸到大。說實話,這個兒媳婦我還不太滿意,長得沒我兒子好看,但脾氣好,事事聽我的,發了工資……我拿著。”
反正吹牛不上稅,謝婆子就可著勁吹。
這讓成老娘更羨慕了,“我兒媳婦長的不好看,還不掙錢,一家人花兒子的仨瓜倆棗……唉,我兒子的運氣真差,我可命可苦。”
人就怕比,有人比出了優越感,有人越比越自卑。
成老娘尋思著,得讓兒媳婦多掙錢,也把工資交給她,這么一來,兒子沒那么累,她的手頭也寬裕。
“大妹子,醫院還要人不?當個臨時工也行啊。”
謝婆子優越感秀完了,適可而止,她連自家親戚都不拉把,何況一個外人。
“老姐姐,醫院里除了醫生就是護士,那都是正兒八經學校畢業的,你家兒媳婦有手藝?”
劉衛紅肯定是沒有這個手藝的,她就是個農村人,大老粗。
“我兒媳婦會做衣裳啊,她幫那個什么營長媳婦做衣裳,已經縫了兩條褲子了。”
做衣裳的也就陸沉舟家小媳婦,謝婆子幾次都沒占到便宜,正恨著呢。
“一條褲子給多少錢啊?”
“說是幫忙,不要錢。”
謝婆子的小黃眼珠一轉,“老姐姐,你家很有錢嗎?為什么幫人家干活不要錢?還有陸營長的小媳婦,這不是剝削嗎?這和舊社會的地主老財是一路貨。”
成老娘的心活泛了,就是啊,拿他們家當傻子?劉衛紅那個小賤蹄子確實夠傻的,幫人家干活分文不取?
——
中午下班,陸沉舟特意和馬營長一起。
“今天怎么沒急著走?”
當兵的飯量大,還沒到飯點就餓了,進食堂像餓了幾天似的。
但今天陸沉舟沒急著走。
“和營長一起走也一樣。”
進食堂打了飯,兩個人自然而然又坐了一桌。
“營長,我媳婦會做衣裳,嫂子要是想做的話,可以找她。”
馬營長瞪他,“你這是顯擺?”
“真不是,做衣服太累了,我都不想讓她做,得天天去上課,就晚上那點時間自己裁自己縫,太累人了。”
馬營長點點頭,錢不是那么好賺的。
“那就讓弟妹少做幾件,你工資不低,還沒有孩子,沒有那么大的經濟壓力。”
陸沉舟頗為無奈,“誰說不是呢?可她說沒有公婆父母孝敬,沒有孩子要養,她閑不住。再說都是嫂子們給她捧場,她不能關鍵時刻掉鏈子,一定要讓孩子和嫂子們過年穿上新衣服。”
馬營長笑道:“你媳婦還是個講究人。”
“是啊,這不昨天剛想了一個法子,成連長愛人劉嫂子沒工作,就請她幫忙了,縫褲子是縫褲子的錢,縫上衣是縫上衣的錢。”
改革開放都好幾年了,馬營長在部隊也略有耳聞,現在做生意不犯法,雇人也不是剝削,你情我愿的事。
“這個法子好,你媳婦還挺有頭腦。”
陸沉舟嘆了口氣,“就是工錢這事難搞。”
馬營長明白了,“成戎媳婦嫌少?”
“成戎他那個媽不是來了嘛,原來成戎每個月要往家寄十塊錢,劉嫂子的意思,每個月寄十塊已經在緊著大人和孩子了,都是咬牙給的。要是她婆婆知道她縫衣服掙錢,還不得要十五?”
“劉嫂子只說是幫忙,不讓我們說給錢,馬營長,你說這種情況怎么辦?”
馬營長笑罵,“原來你在這里等著我呢?我知道了,要是鬧大了,或者是有人找到我這里,我會妥善處理的。”
“謝謝營長。”
“繞了這么大個彎子不就是為了讓我出頭?還假模假樣地說謝謝。”
馬營長可不是大老粗,所以陸沉舟用的是陽謀。
——
許淮寧照例早起,準備去培訓班。
一推開門,發現桌上擺著一碗面,清湯,細面,上面臥著一個荷包蛋。
她愣住。
陸沉舟從廚房探出頭,假裝隨意地說:“我今天突然想吃面了,只能委屈你跟我吃一樣的。”
許淮寧盯著那碗面,心潮澎湃。
“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