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細節讓她心里最后一絲疑慮也消散了。
臨走時,許淮寧悄悄在枕頭下塞了五十塊錢。
高云追到走廊,執意要還給她。
“高云姐,”許淮寧按住她的手,“這錢不是給你的,是給小樹買營養品的。你要是過意不去,等小樹病好了,給我納雙鞋墊行不?我不會墊花線鞋墊。”
高云的眼淚終于落下來,“許同志,你和陸同志都是好人……要不是他寄錢來,小樹早就不在了……”
“過去的事不提了。”許淮寧拍拍她的手,“現在最要緊的是小樹的病,回去我就聯系省城那邊,咱們一起想辦法。”
回程的公交車上,陸沉舟一直握著妻子的手。
“媳婦,”他聲音有些沙啞,“我沒想到你會……”
“會什么?”許淮寧歪頭看他,“會支持你幫助一個可憐的母親和病重的孩子?”
陸沉舟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回到家,許淮寧就開始找陸沉舟的存折。
回到家,許淮寧就開始翻找家里的存折。
一張一千六,一張一千八,都是兩年期定期存款,才存了一兩年,都不到期;另外一張兩千的是五年期,動了的話,損失利息太多了;最后那張印著牡丹花紋的,是陸爺爺陸奶奶給孫子孫媳的“安家費”,足足一萬二,存的是兩年定期。
她自己的活期存折上還有三千,但以陸沉舟的性格,肯定不愿意動用她的私房錢。
“你這是干什么?”陸沉舟端著搪瓷缸子走進來。
許淮寧頭都沒抬,“我在算能拿出多少錢幫小樹,他的病耽誤不得,越拖越容易出大問題。”
她拿著那張一千八的定期存折,“這個提前取出來,損失點利息也不能計較了……”
陸沉舟在她身邊坐下,搪瓷缸放在床頭柜上,“我問過醫生,手術加后期治療至少要兩千。”
80年代初,還沒有什么醫保報銷制度,許淮寧想起病房里其他患者,有的為了省錢幾個人合吃一份病號飯,有的干脆從家里帶餅子,三頓改成兩頓。
“我們幫幫吧。”許淮寧合上存折,“取一千八的定期,再添二百湊兩千。其他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也不知道能不能聯系醫院減免些費用?”
陸沉舟眼睛一亮,“我有個戰友轉業到了民政局,讓他幫著問問能不能幫扶一部分。”
夫妻倆商量來商量去,最后決定:資助兩千手術費,同時發動各方關系減免費用。
既要救人,也得給高云留尊嚴。
——
第二天中午,許淮寧拎著水果罐頭還有麥乳精等營養品再次來到醫院。
小樹剛做完心電圖,高云在床頭縫補衣裳。見到許淮寧來了,高云慌忙把補到一半的褂子塞到枕頭下面。
“許同志,這太破費了……”
“也沒帶啥,等小樹餓了,沖杯給他喝。”
小樹歡快地舉起一張紙,“許阿姨,醫生說我心臟會畫畫,你看這些波浪線!”
孩子對自己的病沒有一個充分的認知,還不識愁滋味。
“小樹,咱把病治好了,就真能下床走路,蹦跳都行,還能跳舞。”
小樹很期待。
“高云姐,”許淮寧坐在病床邊上,“我和沉舟商量過了,想幫小樹解決部分手術費。”
她從人造革手提包里取出牛皮紙信封,“這里有兩千,我們還聯系了民政局和醫院,幸許還會減免一部分。”
“我爸爸的戰友也回信了,省里會組織優秀醫生下地方醫院支援,小樹的手術不用去省城,在市醫院就可以做。”
又省了來回顛簸之苦。
“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和沉舟,我知道這件事他覺得愧疚,可錯不在他。本來就是我家的飯讓他生了病,先錯的是我們。”
“這件事錯的是小樹他爹,我恨了他這些年,做的是掛名夫妻,可他還是把掙的錢分的糧都拿來養我們了,我不恨他了。”
當然,也打過他。
人已經死了,不計較了。
高云擦了一把眼淚,從床底下拉出一個袋子,掏出個舊鋁飯盒。
打開后,里面是整整齊齊的鈔票:十元的大團結,五元的煉鋼工人,更多的是皺巴巴的一塊兩塊。
“這是我賣了圈里的豬和糧食湊的錢,村里鄉親們湊了一百八十六塊三毛……可惜還差得遠。”
許淮寧數了數,飯盒里總共不到四百元,她想起昨天看見高云啃的干饅頭,心里發酸。
“這些留著當營養費吧。”
高云轉身撕下小樹的作業本,工工整整寫下一張兩千一百元的欠條,跑去護士站要了印泥按了手印。
“淮寧,沉舟不欠我的,這錢就當我借的,我一定還。我多種些經濟作物,把責任田伺弄好,我就不信我活該受窮。”
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她也不會去找陸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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