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越發寒冷,轉眼便到了冬至。
這是崇慶帝登基以來,第一次沒有王氏族人參與的冬至。
眼下,內憂已除,境外安寧,景朝內黎民百姓,皆安居樂業。
崇慶帝率領文武百官及所有后妃、皇子公主前往祖廟祭祀,場合之隆重,盛于崇慶元年。
祭祖回來后,又于宮中舉行夜宴,王公貴族皆至,重華殿繼中秋宮宴之后,再次熱鬧起來。
只是這一回,崇慶帝身邊位子已然空了,謝貴妃以妃位之首,居于離其最近的地方。
其次是太后侄女秦德妃,和育有兩位皇嗣的楊淑妃。
眾人看向三人的目光,皆很熱切。
如若沒有意外,繼后的人選,便會從這三位里邊誕生。
百官默不作聲地觀察著陛下對三位妃主的態度,想從其中窺探些許圣意。
奈何崇慶帝向來滴水不漏,對三人皆是一樣的愛重。
這叫百官們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尤其是御史臺的官員們。
本想揣測出陛下心意,待到開年后一封奏折上去請封皇后,既替陛下成事又能在未來皇后娘娘那兒留個好印象,誰知愣是瞧不出什么來。
倒是旁的官員篤定,“這有何難猜測的呢?宮中無后,自然是以貴妃娘娘為先。謝家是平定西北戰亂的功臣,難道陛下還能越過貴妃去封賞另外幾位嗎?”
也有官員不贊同,“皇家以開枝散葉為首要,貴妃入宮快一年了,一直未曾傳出有孕的消息來,反而是淑妃娘娘,膝下已有一子一女,三皇子聰慧伶俐,小公主更有福星之名。且淑妃娘娘賢名遍及天下,又素來得陛下喜愛,立淑妃娘娘,也是大有可能的。”
“如此說來,我倒覺得德妃娘娘也堪當皇后之位。畢竟皇后之責重大,德妃娘娘可是從東宮起便替陛下執掌后宮,當年王皇后病重,可都是德妃娘娘在調度后宮。她又是太后族人,家世顯赫。”
“不,還是貴妃娘娘合適。”
有官員橫眉冷對,“淑妃娘娘難道不合適?”
那官員就連忙豎眼,“我可沒說這話,我只是說貴妃娘娘可堪大任,什么時候說淑妃不合適了?”
幾個交好的官員在底下悄悄摸摸爭論個不休,旁邊官員們也無有不好奇這一事情的。
忠王見了這場景,一盞酒下肚,紅著臉喟嘆不已。
“王家覆滅后,連宴席都變得輕松起來。從前官員們哪敢私下里討論這些呢?就是皇后沒了,也得恭維著說是王家人來當繼后才恰當。如今嘛……”
忠王意味深長,笑著搖了搖頭。
皇室的人幾乎都不喜歡王涯,畢竟沒有人愿意頭上隨時懸著一把利刃。
旁邊坐著慶王,同他碰杯,“革故鼎新,如今秋闈放榜,大局已定。王氏落網,其爪牙也都不成氣候。官員們看似討論的是繼后的事情,其實也是探討新年新歲的新氣象。”
所以,立誰為后,才顯得尤為要緊。
“那忠王兄以為呢?”慶王待他一杯酒又下肚后,無意間問了他一句,“我記得,忠王嫂同淑妃娘娘關系匪淺。”
忠王喝得人都暈了,聞酒氣熏天地擺手,“咱們做臣子的,盡陛下之托罷了。哪里敢和宮中娘娘攀稱關系呢?”
說話間,仿佛是已經醉了,抬手招人。
“快,給本王上酒來!本王還要喝!”
忠王府長史見狀,趕忙來扶著他,“哎喲喂,王爺,您今兒高興喝這樣多的酒啊?可別再喝了吧,王妃曉得了,要擔心的。”
慶王聞揶揄道:“忠王兄與皇嫂感情當真深厚,連喝酒這樣的事情皇嫂都惦記著。”
話是好話,可忠王作為一個皇室男人都要被王妃管著,連喝酒都要說,這別說是皇族了,就算是貧民家庭,都是要被笑話的。
偏忠王聽不懂似的,還拍了拍慶王的肩膀,“你還沒成婚,不懂咱們老夫老妻的好。長史啊,來扶本王去更衣,待會可別熏著王妃了。”
長史也跟個王妃的狗腿子一般,“王爺說得是,臣下這就扶您去。”
慶王自討沒趣,猛灌了自己一杯,同小廝囑咐了一句,也離席了。
這樣的大宴,文武百官齊聚。
偶有幾個人離席更衣,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
楊佩寧這邊,也正在同德妃幾人相互敬酒,就連貴妃那兒,都去走了一遭。
不管私底下如何,明面上的關系,她們處理得極好。
崇慶帝見了心里頭十分滿意,也主動抬盞與嬪妃們共飲一回,期間還特地提到了育有子嗣的淑妃、江嬪和新晉封的杜嬪。
杜嬪也高興,喝得臉色都紅潤了,還不忘來同淑妃道謝。
“臣妾是真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有這樣的時候。”
說著說著淚就下來了。
多年的苦楚,在受的時候都不覺得有什么,如今突然日子好起來了,在這樣熱鬧的氛圍里頭,越發傷感。
楊佩寧笑著同她共飲,“這都是陛下恩典,日后萬望牢記陛下囑托,照料好五皇子。”
杜嬪重重點頭,“臣妾定會對五皇子好!”
其他嬪妃看著杜嬪這個樣子,哪里不羨慕呢?
一個籍籍無名多年無寵的嬪妃,突然就晉位還有兒子了,哪怕不是親生的,卻也是貨真價實的皇子啊!
貴妃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主動抬盞向崇慶帝敬酒。
“陛下,今日這樣好的日子,臣妾也想替楊采女求個恩典。”她微微欠身,“雖說楊采女有大錯,陛下不愿見她,可她終究懷有身孕,臣妾想著,是否可以多添幾個人去伺候,也好保證皇嗣安然生產。”
德妃本來好好喝著酒,聞放下茶杯,出聲:
“楊采女有孕,陛下早已下旨提高其飲食待遇,前些時日太后娘娘旨意,添了醫女和妥當的人去服侍,已然很是足夠。貴妃娘娘雖是好心,可此舉,是否太過抬舉?”
太后都賞賜人過去了,貴妃還要添人,豈不是明晃晃說太后所賜不夠周全嗎?
再者說了,貴妃掌官尚宮局,若是真擔心皇嗣,大可直接撥人去瑤光宮伺候,偏偏要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來請旨,生怕誰不知道她善待后宮似的。
德妃最不耐煩的,就是她這般裝腔作勢。
要不是太后近來偶感風寒不能參宴,哪里輪得到貴妃在這里耀武揚威?
貴妃肅聲回話,“皇嗣要緊,再多人去伺候,都不算抬舉。”
冷冷落下話音,她看向崇慶帝,“陛下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