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郝大通,楊洪恩起身迎接:“郝書記,稀客啊!”
“稀什么客,我厚著臉皮不請自來,你別嫌棄就好,”郝大通一邊說著,一邊掀開外套,從內兜里拿出老舊的錢包,抽出三張紅票票遞過去,“你這老家伙,家里辦事都不叫我,要不是碰見老四,我還真不知道。”
楊洪恩不僅是楊溝村的大夫,也是他們這附近幾個村村民看病的首選,就連郝大通生病,也是要找楊洪恩的。
可以說楊洪恩在附近幾個村里名望挺高,他要是吆喝一聲家里辦喜事,估計來送禮的人更多。
可楊家怕麻煩,就沒打算大辦。
兩個人客氣寒暄一番,楊洪恩叫人把老書記請進院子吃飯,院子里人很多,有些人打完飯菜,端著盤子到附近吃,一兩百號人呢,分散站開也看著很可觀。
郝大通已經知道,這些人來吃飯是要給錢的,一人一百塊錢,這么多人得多少錢掙啊?
郝大通上過掃盲班,以前村里小學沒老師,他還頂上去做了幾年老師,語文數學都教過,后來當了村書記,與數字打交道慣了,沒一會兒就在心里算出這么多人吃一頓飯起碼能掙一兩萬塊錢。
今年豬肉價格便宜,兩頭豬六百多斤,也要四五千塊錢,再加上請人做飯,找人干活,都得開工資……
這么一算,好像也不掙錢啊。
郝大通決定再觀察觀察。
另一邊,楊國峰忙完村里的事情,緊趕慢趕來參加上梁宴,在門口交錢的時候,楊老爺子順嘴道:“郝堂村的老書記也來了,在里頭吃飯,你一會兒照看點。”
楊國峰往里面打眼一瞅,就看見穿著靛藍色的確良舊外套的老書記,在人堆里四處跟人搭話。
他一臉莫名:“郝書記怎么來了?”
“不知道,楊老四說路上遇見的,就給帶來了。”
行吧,來就來了,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熟人,楊國峰直奔老書記而去。
到水井小院外,馬學慶看見楊洪恩在紅本上記賬,拉過孫女問道:“是不是到那交份子錢?爺自己出錢。”
馬小燕:“不是,咱們的錢我已經在網上交過了,人家那是記村里親朋好友的人情往來,你瞎湊什么熱鬧。”
果然,二人出示了憑證,順利進入水井小院。
爺孫倆都是饕餮,就愛吃口東西,話不多說直接去拿餐具,然后就在紅木桌子前亂轉,馬小燕吃飯有講究,先吃素的再到葷的,嘗過一個遍,來點青梅酒漱漱口潤潤嗓子,再撿自己喜歡吃的菜多吃點。
馬學慶則不一樣,他沒忘記自己是奔著研究廚藝來的,看見醬燒肘子,二話不說讓人給他夾一點。
村里老人多,牙口不好,張大廚頭燒肘子時為了照顧老年人,專門把肘子燉的很爛糊。
這可是門手藝活,燉的爛還不能散,必須要對火候把握得很好。
醬燒肘子表皮炸過,皮略帶勁道,里面的肥肉就像嫩豆腐一樣,入口即化,沒有腥臊味,也不會覺得油膩。
趙靜就給馬學慶夾了一塊肉,老頭就在她面前品了起來,她問:“老爺爺,你還要什么菜?”
馬學慶充耳不聞,一味地吃菜,好像在吃王母娘娘賞賜的蟠桃一樣。
片刻后,馬學慶把醬肘子吃下去,來了一句:“民間有高手啊。”
這菜做的算不上上品,可馬學慶也挑不出什么差錯來。
俗話說得好,眾口難調。有人好吃甜的,有人好吃咸的,有人愛吃清淡的,有人好吃重口的。
馬學慶做菜五六十年,也不能擔保人人都喜歡他燒的菜,換他來燒這道醬肘子,不見得會燒的更好。
總而之,他挑不出啥差錯來。
嘗完這道菜,馬學慶又要了幾道硬菜,有好的,也有不夠好的,他嘗一口就換下一道菜,好的就點頭,不好的就搖頭,在人群里很顯眼。
張大廚頭的孫子張浩很快就注意到了老頭,盯著看了一會,才偷偷去找他爸。
“爸,好像來個砸場子的。”
“啥砸場子的?”張航一家子正在后廚吃飯呢,聽到這消息人都支棱起來了。
“不知道,一個老頭,在前面吃我爺做的菜,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的,也不正經吃飯,不是砸場子是干啥的?”
張航回頭跟老父親對視一眼,果然,張大廚頭飯都吃不下去了,一抹嘴,起身:“我看看去。”
夏蕪請他們一家子來掌廚給的不少,要他們務必做出水平來,就今天這么一頓飯,給開了大幾千的工錢,要是真碰到砸場子的,他也不好和主家解釋,反而壞了自己名聲。
本來張大廚頭是想讓兒子掌勺燒菜,后來又改了主意,硬菜他親自來,涼菜甜點就讓兒子兒媳孫子來。
出去一看,果然有個背著登山包的老頭在嘗菜,一看就跟別人不一樣。
張大廚頭把身上的廚師服給換了,用肥皂洗了手和臉,才慢慢踱步過去。
“老人家,這飯菜不合你胃口嗎?”
馬學慶一扭頭,看見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老頭,張嘴就是老人家,他嘴皮子一碰:“嘿,你比我還顯老呢,叫我聲老哥就行。”
張大廚頭哂笑,“老哥,你是廚子?”
馬學慶上下打量他兩眼,“你也是廚子,這些菜都是你燒的吧?”
“這道白灼生菜,燒過火候了,涼拌黃瓜辣椒和花椒的比例不對,太麻了,有點奪味,這個豬肚湯還不錯,就是……”
馬學慶嘴一張,說出幾道菜的不足之處,張大廚頭的神色一下子認真起來。
半晌后,拱手認真道:“老哥是個懂行的,咱們到后廚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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