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鵬一語即出,叫曹仁一愣。
一時半會而曹仁是沒有反應過來的,但是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頓時大驚失色。
“太上皇,我……”
“你聽我說,不用說話。”
郭鵬轉過身子看著曹仁:“子孝,事已至此,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當初,我是把你們曹氏,當成呂氏來看待的。”
曹仁眨了眨眼睛,深覺震撼。
呂氏,是哪個呂氏?
還能有哪個呂氏?
漢高祖劉邦的那個呂氏,那個幫著劉邦打下偌大江山居功至偉、權勢最高時期漢軍一百多名將軍有七十多人是呂氏舊部的呂氏。
如此龐大的家族勢力,是劉邦也奈何不了的,他曾想廢掉劉盈另立太子,就是為了不讓呂氏專權,威脅劉氏江山。
但是呂氏的根基太深厚,群臣一致反對,以至于劉邦算盤落空。
這也是呂后在劉邦死后得以秉政的主要原因。
當然,呂氏第二代子弟們沒有乃父呂澤、呂釋之的能力,卻不知進退,不懂人心,肆意妄為,引發群體反感,連曾經的舊部都不愿意跟隨他們,于是被周勃陳平一番設計,舉家覆亡。
這個漢初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家族也因此徹底敗落,在史書上連原有的功績都不配被記錄下來,只能留下寥寥幾筆。
呂澤和呂釋之的光輝完全被漢初三杰取代。
有漢一代外戚難得善終也由此而始。
呂氏在軍隊里的深厚威望和根基是呂氏專權的原因,而曹仁從未想到郭鵬居然用看待呂氏的眼光看待他們曹氏。
細細一想,曹仁覺得曹氏雖然功勞很大,地位很高,但是比起呂氏那種恐怖的根基和聲望,以至于開國皇帝都奈何不了的地步,還差得遠。
他覺得要是曹氏值得被這樣對待,那得恐怖到什么程度啊?
“子孝,或許你覺得,曹氏遠沒有呂氏的威望那么大,是不是?”
郭鵬盯著曹仁。
曹仁低下頭,不敢語。
他不敢說話,郭鵬卻也知道他的意思。
“那是因為什么呢?為什么你會覺得曹氏沒有呂氏的威望那么大呢?那是因為,從中平四年開始,我就在有意識的限制曹氏的發展,限制曹氏宗族子弟的仕途,不讓曹氏站得太高,掌握太多實權。”
郭鵬咧嘴笑道:“曹氏能有今日善局,是因為我數十年如一日苦心孤詣的對曹氏的壓制啊。”
曹仁直接傻在了郭鵬面前。
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郭鵬所說的話是真的。
但是他又覺得郭鵬沒有必要欺騙他。
“子孝,我相信你是能明白的,你在外統兵,大兄在內做內閣首輔,一文一武兩高官,加上你們的那些親眷子弟,若非我的刻意壓制,你們早就飛黃騰達到了堪比呂氏的地步了。
我能放任這樣的事情出現嗎?當然不能,所以從我打算做皇帝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決定了,絕不能讓你們成為第二個呂氏家族,對你們的壓制,必須貫穿始終。”
郭鵬說到這里,又嘆了口氣:“或許你的去職是因為你察覺到了曹氏的權勢太大了,但是這樣的權勢和呂氏相比還是相差很多的,至少你們沒有那么多的門生故吏和舊部不是嗎?
但是若沒有我的壓制,又會如何呢?那恐怕等待曹氏的,就不是接二連三的去職了,太上皇后都保不住你們,子孝,在這里,我不騙你,我說的話全都是真的。”
曹仁站在郭鵬身后,一聲不吭,就那么傻傻地站著,傻傻的看著。
一陣冷風吹過,風嗖嗖的往曹仁脖子里灌,把曹仁狠狠地凍了一個哆嗦,回過神來。
“太上皇,臣……臣族絕無呂氏之意!!”
曹仁撲通一聲跪在了郭鵬面前,聲淚俱下:“曹氏自太上皇起兵以來,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天地可鑒!”
曹仁一邊喊著,一邊覺得遍體生寒。
郭鵬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來看著跪伏于地的曹仁。
他彎腰伸手,把曹仁扶了起來。
“子孝啊,你別怪我那么多疑,那么喜好猜忌,王莽難道是天生下來就想篡位稱帝的嗎?不是啊,一步一步走到那個位置上,大勢推著他往前走,推著他走到懸崖邊上,又一腳把他踹了下去。
很多時候,咱們沒有選擇,很多事情都不是咱們自己想要去做的,但是沒辦法,咱們身上背負的東西逼著咱們去做這些事情,不做不行啊,高祖死后,呂后臨朝稱制,等同于皇帝,你說那時候漢是姓劉還是姓呂?
呂后難道天生就是要做這樣的事情,要做一個女皇帝的嗎?她原先不過是高祖皇帝的妻子罷了,溫柔賢淑,賢妻良母,為高祖皇帝吃盡苦頭,她何曾想過自己有那樣一天?
被逼的啊,為政者如臨水泛舟,不進則退,不奮力拼搏,就要船毀人亡,她若是放任高祖把劉如意扶為皇帝,她還能保住皇后的位置?能保住呂氏的地位?
呂氏一族從高祖起兵時就為他征戰沙場出生入死戰功赫赫,呂后更為高祖兩次坐牢幾乎喪命,臨了,高祖卻要廢了劉盈的太子之位,是你,你反抗還是不反抗?”
郭鵬握著曹仁的雙手:“曹氏和呂氏所處的環境有多少不同?皇帝身上有無曹氏血脈?若我不立阿瑾為太子,你們到底是從,還是不從?”
曹仁震駭欲絕,渾身顫抖,臉色慘白。
這問題誅心至極,險惡到了極點。
他都已經退休了,交出了一切權勢,可郭鵬還不愿放過他?
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