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苑西北隅,“聽雪樓”的秋晨,帶著一種與世隔絕的清寂。
樓閣臨水而建,三面環窗,窗外是一片開闊的荷塘。
深秋時節,荷葉早已凋零,枯黃的莖稈倔強地挺立在清冷的池水中,倒映著鉛灰色的天空。
幾株高大的梧桐樹矗立樓側,金黃的葉片在晨風中簌簌飄落,鋪滿水榭前的石階,如同鋪了一層柔軟的地毯。
空氣清冽,彌漫著枯荷的微澀、落葉的腐朽氣息,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清冷的檀香。
水榭內,月嫵已起身多時。
她一身月白色素錦長裙,裙擺繡著疏淡的銀色云紋,烏發未綰,僅用一根素銀簪松松挽在腦后,幾縷碎發垂落頰邊,襯得肌膚愈發白皙,近乎透明。
她跪坐在臨窗的蒲團上,面前一張矮幾,幾上置一尊小巧的紫銅香爐,爐中青煙裊裊,升起又散開,帶著清冷的檀香氣息。
她懷中抱著一把紫檀木琵琶,琴身油亮,弦絲如銀。
她并未彈奏,只是垂眸靜坐,指尖無意識地輕撫著冰涼的琴弦,目光落在窗外蕭瑟的荷塘上,眼神空靈而遙遠,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臻的腳步落在水榭外的木棧道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他今日未著常服,換了一身玄色暗云紋的箭袖常服,外罩同色薄氅,剛自演武場歸來,身上還帶著一絲未散的寒氣與銳意。
他刻意放緩了腳步,停在敞開的雕花木門外,目光落在水榭內那個清冷如月的身影上。
晨光透過窗欞,在她身上投下朦朧的光暈,如同籠罩著一層薄紗。
那份遺世獨立的孤寂感,與窗外枯荷殘葉的景致融為一體,構成一幅靜謐而略帶哀傷的畫卷。
他沒有立刻進去,只是靜靜地看著。
看她指尖在琴弦上無意識的滑動,看她空靈眼眸中倒映的枯荷殘影,看她被晨風吹拂的幾縷發絲。
這份沉靜,如同深潭古井,無聲無息,卻自有其攝人心魄的力量。
片刻,他方抬步,走入水榭。
“嫵兒。”他的聲音低沉溫和,如同投入潭水的石子,打破了水榭的寂靜。
月嫵聞聲,指尖一頓,緩緩抬眸。清冷的眼眸望向他,如同月光穿透薄霧,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她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頷首:“夫君。”
“在想什么?”林臻走到她身側,目光同樣投向窗外蕭瑟的荷塘。
“看殘荷。”月嫵聲音清越,如同冰泉滴落,“枯而不倒,敗而不朽,別有一番風骨。”
“秋日肅殺。”林臻道,“然蓄勢待發,以待來春。”
月嫵微微側首,清冷的眸光落在他沉靜的側臉上:“夫君此,甚合禪意。”
“非禪意。”林臻目光收回,落在她懷中的琵琶上,“乃天道輪回。盛極而衰,衰極復盛。”
月嫵沉默片刻,指尖輕輕撥動一根琴弦,發出一聲清越的顫音:“如琴弦。張弛有度。過緊易斷,過松失音。”
“嫵兒懂琴。”林臻道。
“琴亦懂人。”月嫵垂眸,指尖再次撫過琴弦,“喜怒哀樂,皆在弦上。”
“那嫵兒此刻,弦上是何音?”林臻問。
月嫵抬起眼,清冷的眼眸直視著他,目光澄澈如水:“是靜音。”
“靜音?”林臻挑眉。
“心靜則音靜。”月嫵道,“夫君可愿聽一-->>曲?”
“洗耳恭聽。”林臻在另一張蒲團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