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小姑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漲得難受。
黎曜也不催她,就那樣安安靜靜地等著,等她開口。
半晌,喬以眠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沒有,我沒有不滿意。”
她略微低著頭,無聲的情緒在胸腔中滾動,逃竄到眼底,惹得眼睛再次發酸,心生愧意。
“相反,是你太好了,好到讓我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沉淀了一天的情緒,終于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找到出口。
喬以眠輕輕吸了吸鼻子,認真解釋,“我其實不是個自卑的人,即便之前分手,也不覺得是自己配不上他,只認為我們不是一路人。
可和你在一起之后,心里突然出現了一顆種子,它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扎了根,可我卻看不到它。
這段時間,它悄悄吸收了我所有的負面情緒,根扎得越來越深,也越來越有了存在感。
直到今天,它破土而出,積攢了許久的負能量也一起爆發了。”
喬以眠緩了口氣,浮動著水光的眼睛望向面前的男人。
“黎曜,你對我好,我都知道,可這股負面能量卻總是拉扯著我,逼我看清現實:我和你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平時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只在我們自己的小圈子里,我還可以自欺欺人,假裝看不見。
以為你對我好,我對你好,就可以不去考慮圈子外面的事。可一旦圈子里出現入侵者,或者一旦我被拉出這個圈,就不得不面對這一切。
你不僅是我的男朋友,還是執政官,是北江的統治者,甚至還有更高、更深厚,我完全不了解的背景。
可我算什么呢?我只是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小記者,就算我能一篇稿件轟動北江,那又如何?我還是個月薪不到五位數的普通人。
我沒有當高官要員的家人,也沒有雄厚的家世財力,更沒有值得聯姻的資本,我不是富豪千金,不會那些貴族的游戲,這樣的我,以后要怎樣站在你身邊,怎樣和你保持共同語?
你可能覺得我的想法太消極,認為沒有這些也沒關系,可當我聽到別人在描述你未婚妻如何如何優秀的時候,才感覺到那顆發了芽的種子里,充滿了自卑。”
淚水悄無聲息地蜿蜒滑落,她抬手抹掉,卻抹不去心底的惶恐和不安。
“我一直很努力地工作,想努力靠近你,努力讓自己發光發熱,讓自己更有資格站在你身旁。可直到今天,陳潔的那番話才徹底提醒了我:
你身旁的位置,是我不管多努力,都永遠到達不了的高度;我身上的那點微弱的光,在權勢與階層下,也幾乎要被吞噬殆盡。
你剛才說我悲觀,可我的自信心,都在今天被打破了。
是她把我從那個保護圈中強硬地拉出來,讓我不得不面對現實,看清我們的差距。
我當然知道她是在挑撥離間,也明白她故意說那些話刺激我,讓我自慚形穢,最好再遠離你;或是因為這事和你鬧,讓你討厭我。
可不得不說,如果沒有她今天的那番話,沒有她將事實擺在我面前,我可能還在任由那顆負能量的種子繼續長大,長到我無法控制它的那天……”
黎曜始終沒有打斷她,而是任由那緩慢壓抑的聲音在耳畔淌過,眸光漸深。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你究竟喜歡我什么?這樣平凡又普通的我,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喜歡的地方?
你各方面條件都那么好的一個人,喜歡的人應該也是與你相配的,為什么是我?
所以聽到陳潔的暗示,才有些崩潰……
因為我曾經也卑劣地想過,你對我或許只是一時新鮮,或者只把我當成一個玩物。你有你光鮮亮麗的未來和門當戶對的妻子,而我最終只能是一個過客。
可我還是不顧一切地一頭扎了進來。
尤其在確定你的心意后,我就變得越來越貪心:一面霸占著現在的你,一面又自私地想要占有你的過去和未來。
明知道過去回不去,也明知道你的過去沒有我,可我就是不甘心。
就像你說的一樣,那不過是我自己設立的假想敵,我都知道;可我在意的不是她,而是不如她的自己……”
喬以眠輕輕透了口氣,滾燙的淚水已經蜿蜒而下,眼中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脆弱和無措,哽咽著道歉,
“對不起,我今天不該對你發脾氣的……是我潛意識里知道你不會和我計較,會包容我的任性和胡鬧,才會故意欺負你,肆無忌憚地和你發脾氣……我是不是又壞又任性……”
小姑娘哭得滿臉淚水,似乎每一顆眼淚,都在他心底匯聚成深海。
半晌,黎曜才輕輕嘆了口氣,抬手抹掉滾落的淚珠。
“想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你?”
在她困惑的目光中,男人釋然彎唇。
“來北江的那天,大概是我前半生中少有的灰暗時刻。
在被全盤否定之后,空降到國內經濟最差、最落后、最不被人看好的區域。
身邊沒有幾個值得信賴的人,前方一切未知,手中的棋局也是一盤散沙,生死未卜。
恰好趕上高速大雪,又遭遇車禍,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
可大雪紛飛中,我卻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從車窗旁邊跑過去。
她神色匆匆,一閃而過的眼中有焦急,有擔憂,有嚴謹,有認真,卻唯獨沒有不耐煩。